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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能平凡〉
晴朗無雲的大好天氣,但我為何只靜靜待在家中,未踏出家門一步。我在等,等著我所愛之人的到來,期盼能在他來到我家的那刻,我能緊緊抱住他,並說輕聲說道:「歡迎你來,我的愛人……」。可是,如果等不到他,那我在等……?

今天是民國四十一年五月廿日星期二,也是開始戒嚴的第三年。我與他也是在這天相遇,在一間常去的咖啡館裡,我與他因前陣子的《中日和平條約》而搭上線。我看著咖啡館內今年四月的舊報章,他看我一直看著報紙的一頁很久,所以上前瞄了一眼報紙並對我說道:「你覺得這個條約怎麼樣?」,我答道:「能促進和平是件不錯的事情。」隨後他便逕自坐到了我對面的空座位。「你好,我叫曹海冬,曹操的曹,大海的海,冬季的冬」,「幸會,我姓程,名如凡,過程如此平凡的程如凡。」語畢,我與他握了握手,並接續剛才的話題。

之後的每個星期二的下午時分,都會在這間咖啡廳碰面。並聊聊當周的社會事件或對國家的期許。但我們都知道不能對這種話題高談闊論。所以都是悄悄討論,甚至有時會寫在紙上,等回到家時再處理掉。但有些並未處理掉,那就是在談論自己對未來的理想、期待的事、另一伴的特質。我認為這些無傷大雅,談論這些也不關國家的事,對吧!
但在整理這些筆跡時,其中一張他隨手寫給我的一篇小散文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卻說不上來,我也只是將它靜靜夾在《亞細亞的孤兒》一書中,並將它藏到天花板的隔板中,因為這是本不被允許的書。

「如果沒在咖啡廳裡的高談闊論,
凡事是否也能變的也如此有趣?
會計的手不斷記帳我也不斷規劃未來,
喜訊是否也能如期降臨?
歡天喜地的慶祝中,
我也能樂在其中
嗎?」

今天,海冬約這個星期六早上一起去戲院。其實我對這些沒什麼興趣,但難得看到他發亮的眼神,所以勉為其難的答應了。雖說對戲院不感興趣,但其實看到他開心的容顏,不知怎麼,總覺得會讓人異常心軟。

時間飛快,現在已經看完海冬期待的戲。在漆黑的戲廳裡,我靠在扶手上的手突然被他抓起,我有點嚇到,不過我沒有太多的厭惡,就讓他靜靜握著我的手。他向我解釋道:「身體有點不適。」的確,他的手確實有些涼意。我也就沒有再多想什麼了。霎時,「你那本書可以借我看嗎?下星期二帶來給我好嗎?」。我知道不能明目張膽,所以只點了點頭應許對方的請求。

星期二當天,我將書裡的記事的紙張拿出,並將書裝入喜餅的鐵盒中。「這盒喜餅你應該會喜歡」,在我的示意下,他將喜餅盒收下。並開始今天的話題,但不曉得為何他一直在提「喜餅」、「喜歡」、「結婚對象」之類的話題,我是不太介意這類話題,但今天好像有點突然?

在離開咖啡館之前,他邀請我到他家作客,他家是一座不小的白色洋房,牆上的畫作也相當精緻,不難看出他的身家背景。從客廳走向他書房的廊上,一幅不明白意義的畫作掛在牆上,詢問後,才知道這幅畫是抽象派的畫,似乎是在講述戰爭的殘酷。「這是在提醒我,戰爭是無法解決人民的問題。」語畢,他將我領入他的書房。

在他的書房裡,我們仍聊著在咖啡館未完的話題。「話說如凡,你有讀懂那篇短文嗎?」一道突兀的問題落下,我支支吾吾的說了不懂。他用他平常拿在手上的紙扇敲了我的頭。並說道「笨嗎?你應該沒丟吧?沒丟的話就看看第一排字吧!今天先到這裡了,待會晚了開始宵禁了,你就回不了家了。再見,下次也要邀我去你家啊!」。我漫步在被夕陽染色的雲朵上,輕飄飄的,期待著下次的見面。

回到家後,終於理解了哪裡不對勁了,「如凡會喜歡我嗎?」,我終於發現他對我的感情,而我也理解我內心的感受。不過這也只能默默的感受,在這樣的權威下,我們好像是不被允許的存在。不過下禮拜二就請他來家裡坐坐,順便講講對這篇小散文的想法!

期待總能加快時間,今天已是要邀請海冬來家裡的日子,我提前坐在咖啡館的老位置,期待你能早點到我對面坐下。但……你遲到了,不對,你甚至沒有到。我失望的回到了家,難過的腳步聲彷彿是失落的苦味。

一個禮拜、兩個禮拜,你如消失般淡出我的生活。無意間,我聽到街坊鄰居的談話「你聽說了嗎?曹家少爺好像被查到禁書了……」「據說還家裡的東西都被查封,好像有幅怪異的畫也被當證物拿走……」「太可怕了……」
我坐在客廳,看著親友結婚送的喜餅。何其諷刺,我竟用喜事的盒子裝了一場悲劇。我想再見你,我想邀請你來我家,我還在等你。

等不到他,那我在等……能帶我到你身邊的人。雖然我覺得你不會喜歡我這項決定,但我心意已決。我舉報了自己,將自己送入你也在的萬丈深淵。
願,和平能如期來到;願,人民能有更好的福祉;願,一切安好;願,我能在這萬丈深淵中找尋到你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