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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臉部不爭氣地扭曲。除了夢境、除了回憶、除了被出動時間擠下的閒暇讓人惱火以外,還有什麼正在侵蝕。 大概,是因為很久,沒這樣了吧───頓時無法看向便當的他,嘴角抽搐。 葵ひなた知道今天,就是那女孩───朝倉虹───回到學校的日子。一切都值得恭喜(除了工作上可能還有困難以外),一切都值得祝賀,就像他最初所想的「我還得給虹ちゃん送飯呢!」那樣單純,作為「哥哥」的他在這時候總能聰明地了解到,這樣突然失控的自己,最需要什麼。 冷靜。 「……啊哈哈、哈哈。」看著自己不經意地把便當給做壞的模樣───可愛的紫色盒子裡盛裝的蛋皮和他預想的熟度不僅不同,就連握著番茄醬發抖的手,也停在了「ゆうた」的「た」上無法回頭…… 照常理來說,他不該這樣,他並不該這樣;不過,實際上他卻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葵ひなた知道,自己怎麼了。 他還記得,在進入組織之前,那段「葵ゆうた」被當作「不存在的弟弟」看待時,他總是會在家裡不自覺地做上兩人份的三餐,兩人份的點心;兩人份的、兩人份的……細心地為每一處都寫上「他的名字」,拿著家裡屬於兩人的髮夾與母親給予的蝴蝶結交替著穿戴,站在鏡子前,模仿對方的聲音, 「今天,我來當弟弟!」「我就是大哥了!」 就好像一切都還存在著,就好像一切都還無比安逸。 「俺は、葵ゆうたです!」用老方式嬉鬧,用老方式微笑,不過卻總是在自己的名字就停了下來的葵ひなた,那年,才剛升上國中。 那些總是說要來收留他的親戚是怎麼說的?他到現在都記得……憑著家中留下的錢財一邊節約,還能過得上算是穩定生活的葵ひなた,以還稱不上強壯的孩童雙手成熟地向親戚遞上賀禮時,那些最初還可憐著他,說著「要不要來我們家呀?」的叔叔阿姨,很快地,就放開了手。 不用遮了呀。 「ひなたちゃん、你自己一個人真的可以嗎,哎呀、太厲害了!」 我知道叔叔阿姨們都想避開麻煩的事情哦。 融化於黑暗的心,燒灼皮膚的謊言,再怎麼慈祥的笑容也都無法塑起臉皮下流竄的那些可憎事實───相較於說話直接的鄰居,在那段時間,因為明白他家庭部分狀況而更會偽裝的親戚總是前來叨擾的日子對葵ひなた來說,仍是不小的惡夢與麻煩。 而「あら、可哀想に。」(哎呀、真可憐。),則是那些大人最常出現的嘴臉。 所以,他更明白自己不能停留在那致命的「妄想輪迴」。 沒有時間猶豫,也沒有時間哭泣。任何足以致命,拖延腳步的感性都會成為他前去尋找家人的絆腳石───所以,葵ひなた早在離開故居時便選擇了放棄自己。 依循記憶,沿著那微薄的線索來到了沒有招牌、沒有名字的建築門口。 他一直都記得,自己花了多少時間才得到混入這行的機會───雖然仍有無數個還未明瞭的質疑,至今都沒能得到破解,但,沒關係。 不為別的,他是為了找回「弟弟」而來,所以─── 這就是重拾「自己」的後果嗎? 向來都是「不重要的事情不必寫在紙上」主義者的ひなた咬緊了牙。他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吧? 扔在垃圾桶裡印了鉛筆字跡的紙。 總是出現在筆記本上的弟弟的名字,來自於一支沒有特別揀選過顏色,質感不錯的鋼筆。而現在,在那處,又多了個女孩的名。 「朝倉虹」的學校地址被寫在了那裡,不過……現在的他,卻已無法正眼看清。 ……該怎麼補救這便當呢? 今天,向任務地點出動的時間與勉強算出的「虹ちゃん就讀的那所大學的午休時間」間隔極小,不過,所謂的「臥底」其實也並不是像普通工作那樣需要在意遲到與否。 畢竟,能把「遲到」也算在「任務之內」的經驗者多到數不勝數。(就連他也一樣) 「……哈啊。」看看這淒慘的便當,明明配菜就照計畫一樣好看,怎麼就讓最後收尾毀了一切呢? ……還是先把番茄醬抹開吧。 葵ひなた嘆了一大口氣。 「花菸事件」並沒有結束。 就像那些坊間已經習慣「通り魔事件」(隨機殺人魔事件)發生的地區與,已經把色情特種行業當作一種文化特色看待的人們一樣;在幾句「哇───好恐怖」與「出門要小心點才行」之間,流竄於 SNS 的各種轉發與店家照片,隨著幾句來自新聞與訪談的「客套式撻伐」洗去人們的記憶以後,接著,便是那些無法根除的黑暗再次萌芽之時 ……這就是一套事件由始至終的公式。 就像那些抱有同樣想法的人總是解決不完一樣,這種時候,即便是感化也無法徹底改變一個人吧?已經清楚「人有多難改變」的ひなた總是這麼思,總是這麼想。 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要有這樣不具名的國家組織存在。 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發生那些就連新聞也報導不到的悲劇。 「喀」! ……啊啊,這時候,果真還是別想那麼多最好吧? 勉強把番茄醬弄成一層在蛋皮上難看的茄紅,隨興地把便當盒放在準備好的布上包起,拎著那淺紫色底白色斑點的小東西…… 「葵日向」出門了。 出動前的換裝,就留到回家後再說吧。 算算從自己家到那所大學的路程,少說也可能會有兩小時之久……把自己平時還是學生裝扮的扮相拿了一點適量地用上,避免不自然還是把釦子解開吧! 這路程時間,夠他為她準備一張屬於「ひなた」的笑臉了。 …… 她從一早開始,臉色就不大好。 是假期間的空窗讓她感到不自然,還是對剛經歷過「那件事」的自己與「他」的存在都還像是夢一般?突然就恢復的日常生活,照著課表回到學校的朝倉虹,卻還是有股詭異的窒息感。 「……」不自覺地在意四周,就連被打招呼也會嚇到的她,大概是多虧「他」的餵食而有正常吃上一頓早餐……但,宛若創傷症候群的不適感仍讓她盡量避開了人群;怪了,朝倉虹,之前在家不是都好好的嗎?為什麼一到學校就開始渾身發麻呢?不爭氣地逼問自己,得到的也只有滿頭問號與,那不斷重複,對眼下狀況來說卻毫無意義的記憶(答案)。 該怎麼做? 總而言之先好好地過完一天吧───拿著未開的原子筆,從敲擊課本、筆記本,到敲擊桌面,如果說跟朋友說說話會不會好過些?但這時候拿起手機,開啟 SNS 又該說些什麼呢? 一片空白的腦袋裡溢出的暖橘,則再次提醒了她的不對勁。 而就在常理上該想著「等一下要不要早退」或者「睡午覺」的這瞬間,她這才想起昨天,「他」離開之前說的話。 『啊、明天假期就結束了,所以我不會照三餐來。』 『不過我還是會送餐給妳的,虹ちゃん、妳等著吧!』 『要送餐來』,是真的嗎……如果要送,他又是怎麼知道自己的學校……不不不、都已經查到自己的住址了,查到學校也不是難事,不過……這裡可不是高中,是大學啊? 他要怎麼找到這裡呢? 不自覺打開手機,移向沒什麼通知數的 SNS,那名字仍大喇喇地躺在螢幕的最上方。 現在時間,早上十點,沒有任何訊───嗡嗡───等等……不大對勁。 驚覺自己忘了關震動的虹急著把手機關到了靜音───嗡嗡───驚訝地看著封封訊息在這詭異的時間到來,她應該沒忘了什麼吧?雖然她今天不大舒服,不過她應該沒記錯…… ……這個叫「葵ひなた」的男孩,不是高中生嗎? 『虹ちゃん、我在XXX這一帶哦!』 朝倉虹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她從來都沒想到,會循著那幾段訊息找到藏匿於下課人潮間的橘影,而且,他還真的扮得像個大學生一樣,成功藏住了那照理來講異常「突兀」的臉龐……好,現在是怎樣? 「虹ちゃん!」為什麼他真的站在樹後面藏了起來,還拿著便當盒啊!? 該慶幸,樹蔭遮掩了一切? 戴著墨鏡的葵ひなた,雖然成功隱藏了那把勉強補救過的便當遞到對方手中後的顫抖,卻還是藏不了那與上揚嘴角相反的,破碎的眼神。 他從頭到尾都是笑著的,就怕晨光誤了他的偽裝似地。如往常的對話,即便是神經緊繃中的朝倉虹,要從那扮相與這意外感中分辨異狀也是無法,但…… 便當呢? 「你接下來要去做什麼啊,有……在、上課嗎?」不知道是否該當下就把便當打開的她尷尬地揪著便當布,如果仍是像之前一樣會常來叨擾的話也就不用去在意「該怎麼把容器歸還」(她知道她已經無法拒絕),不過─── 她知道眼前的少年,根本尚未成年。 內心仍在「他到底是不是高中生」與「可能還有在上課……嗎?」之間來回的她,還是把該問的問題說出了口。 這大概,也是他會喜歡她的原因之一。 運氣、巧合與朝倉虹的無意造了條能讓他好好出發的路,雖然有些吃力,但這對演技超群的葵ひなた來說仍不是難事───自然地回應───毫無違和,肩膀放鬆,墨鏡下瞇起的眼配上那燦爛的笑容。 一切都還能繼續。 「啊……要、先回去!我得先回去囉,虹ちゃん!」都還能好好地進行。 不過,他仍沒想到自己還是留了個破綻在原地;自然地道別,為下一段沒有終點的任務開始準備,在朝倉虹回到學校的第一天 ……他完全,忘了問她對便當口味的感想。 明明是自那段諷刺的美好黃金週過後,第一個送出的手做便當啊。還記得,兩天前在看到那奇妙蛋包飯的當下,還想著是不是被惡作劇的她在經歷過糾結後完食的感想。 雖然認識沒有多久,不過,又叫人怎能在被那樣「對待」過後還不去臆測對方的期望?還以為那樣笑著的他,一定會喊著「虹ちゃん,味道怎樣啊!」地打開門(手上可能還會拎著一袋飲料)的虹 ───已經整整六天都沒見到他。 今天,是第七天。 「……」在早已洗淨的便當盒之前瞇起雙眼,這幾天,甚至還確認好這塊包便當用的布不是自己忘在家裡哪處的東西(畢竟他一直闖進她家裡啊),有便當盒還好,有其他事情來轉移注意力也好,正當她想慶幸自己能不再為他煩心時,正直的身體卻仍會主動在他可能會出現的時間(三餐或者宵夜)向外確認他的身影。 還有手機也是,她已經不知道看手機幾次了───而訊息,卻還停留在他第一次出現在她的學校,甚至準確抓到了她位置的那天, 『虹ちゃん、我在XXX這一帶哦!』 接著便是,一片空白。 就算照常人的腦袋,這時候該是發點訊息確定才是,畢竟他也有東西忘在自己家裡,重要的是,最初那纏人的態度與那句「賴上」……所以、所以這樣是對的嗎?即便能推算對方可能在做些什麼(她也不是沒看過那類劇情的東西),發生在眼下的真實,卻讓朝倉虹失去了思考能力。 這是真的,這已不是聲光效果與幾小時的台詞串接能帶過的事情───僅是普通地、普通地,想要那麼做、想要為自己平凡的目標踏出一步,而換上了整齊的衣物,好好找個工作、好好生活…… 命運卻,非得要讓她遇上,那種事情。 「……!?」 而這時候的朝倉虹,還沒想到,其實…… 那少年,才是最不希望淪落至此的人。 …… 意識模糊。 這種時候,其實葵ひなた該是去他的住處好好包紮一輪才是。 一週前,想不到自己的失態會一路持續到臥底報到時間,本來能擋下的搏擊會正面吃上好幾次的他,不只隱形眼睛掉了、弄好的髮型也亂了……雖然「那裡」的可憎流氓最後是在他的「演技」下,「照原定計畫」原諒了他,但幾秒的反應時間差,還是讓本來該更淺一點的瘀傷深了許多。 第一次沒做好控制,之後接踵而上的衝擊,便會讓鋪陳好的「戲劇」變調。必定得靠臥底經驗(即興演出)來做好調整的狀態下,ひなた這次的表現,卻始終到不了完美。 是因為那個便當?還是因為她? 全是一群膚淺的大人啊。 已經無法思考自己的動搖是來自於何處,菸味與不知名大叔的叫罵聲聽了七天,耳朵也是會痛的;但是,他可不是普通的「國家道具」啊。 把所有的咒罵都留在午後毆打之後,在破舊廁所內清洗傷口的眼瞳之中。知道這時候就連想著喜歡女孩也不被允許───因為這裡的老大是個會看到小孩的眼神變化就出口成髒的人───葵ひなた,戴上面具。 他討厭這種工作,不過,至少醫藥費,上頭還是會付的。 日復一日送出情報,完成清算。在這的夜裡,耳上的對講機時不時會安慰性地傳來「這次給您的薪水會多一些」(畢竟他們都知道他是最年輕的一個)、「學校的假需要幫您代簽嗎?」之類的客套話……雖然膩了,不過,這樣也夠了。 他知道他這次的表現不好。 他們以「鈔票」原諒了這樣的「他」,也只是因為,「葵ひな」與「ヒマワリ」成功的任務績效。 全是一群膚淺到很好了解的大人啊───無奈笑著的他搖了搖頭。 連續一週,無法與外界聯絡的臥底任務,對象並非那十惡不赦的「鳥巢」、也不像之前在「花菸」一樣危險,處處都只是會為金錢糾紛吵鬧的黑道組織與流氓打鬧……而這次,他的任務不過就是扮演「跑腿小弟」,一面調出情報罷了。 在指定時間扮演「背叛者小弟」驚慌地逃離現場,運氣好就是成功逃跑,運氣不好,就是被老大或黑道幹部盯上狠狠毆打一頓;任務結束當天,在最終聯絡後衝入現場的警察喝斥聲與槍聲之間……已經把所有可能性都算好的ひなた,卻想不到,自己又會再犯一次,報到當天的錯誤。 ───他招來了懷疑。 而且,是最糟糕的那種。 任務時間只有一週,報到當天的瘀傷與眼部傷口,即便能在半小時內全部清洗、消毒、處理完畢,又怎麼可能在一週內完全康復呢? 他拚上了命,逃了出來。 意識模糊,視線也跟著模糊。他這時候,真的該是馬上掉頭回自己的住處才是,比起被喜歡的女孩看到這副糗樣,他還寧可拖著疲憊疼痛的雙腿走上一長串路回家……但, 當察覺到時,已經來到那公寓門口的ひなた,卻完全沒料到,她會出現在眼前─── 為什麼這女孩永遠能在奇妙的地方比自己聰明呢?總覺得,遇到了她以後,好事就接連發生……雖然他還是小小地後悔,自己竟然讓一週前的失態全部表露在傷口上,甚至還讓這都給中意的女孩看見了,不過…… 「喂、喂、聽得見我的聲音嗎,為什麼……是你、是你沒錯吧,葵……!」 「『葵くん』───!」 他真的好累、好累了。 『ゆうた、くん……』 以嘴型描繪不成音節的懦弱。在女孩的聲音下失去意識的葵ひなた,再次陷入了過往的惡夢。 不過,那惡夢非常短暫,短暫到他都懷疑被上藥的劇痛痛醒的瞬間看見的是天使了─── ───直到他自然地向左偏過了頭,看到置於廚房流理台上頭,有些印象的容器與便當包布才發覺到。 啊? 「にじ、ちゃっ?」他驚恐地瞪大眼。 「……別動啦。」她無奈地邊看著手機,邊把繃帶從急救箱中拿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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