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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誌音檔

【音檔轉繹開始】

　　（嗶聲）

　　（機械運轉聲）

　　我是雷賓．庫拉利，沙飛尼亞現役火炮技師。這是我的錄音日誌，編號RK001。

　　（翻紙聲）

　　……我清楚我的權利與義務，並且依自我意志錄下這份檔案。此音檔及其轉繹之文本將保存在我的個人資料庫以及心理諮商師的專案資料庫中，不開放調閱權限，不能作為軍事法庭起訴證據。在我陣亡或退伍後資料內容將全數刪除，僅保留檔案編號。

　　（翻紙聲）

　　沒了吧？嗯？（翻紙聲）還要講建檔原因？……這不是錄給諮商師聽的嗎？

　　……好吧，我想想。

　　

　　（沈默）

　　

　　我……三個月前在任務中失誤－嚴格來說我不認為那是失誤。只不過任務結束後我被隊友投訴……我想想，配合度低、風險認知異常，還有…精神異常之類的吧。

　　呵。

　　我只是引爆時沒有事先通知他們罷了－在任務中總是會有需要自主應對的場面，總不能我做什麼之前都先報告吧？

　　我還是第一次被這種愚蠢的理由投訴。

　　（打火機聲）

　　呼……

　　（停頓）

　　總之，那次任務有人受傷了，雖然不嚴重，但我還是被調查。寫了一堆報告書還有量表。

　　呼……

　　我通過了書面的心理評估、認知評量、道德感評量還有壓力反應測試，一切都正常。當然，理論上我還是有過失，所以被停職一個月回去訓練營。

　　現在我回來了。

　　附加條件是，我必須定時錄日誌來自我檢視心理狀態。

　　就是這樣。這就是我浪費時間錄日誌的原因。

　　挺蠢的吧？嗯？

　　不過也好，人生中也沒多少機會能跟別人談談自己。

　　呼……

　　（撚菸聲）

　　（停頓）

　　（翻紙聲）

　　他們列了一堆的談話主題在下面。怕我沒事可以講嗎？真是貼心。

　　看看，第一題，請談談你的家人。

　　哈。

　　我不喜歡這個題目。

　　我的意思是說，為什麼每次都要扯到家人？

　　好像碰到每一個疑似神經病的傢伙就得問問他的家庭是不是也有問題。

　　衛道士的傲慢。

　　那些傢伙認為只要家庭圓滿幸福，誰都會很正常。

　　真是鬼扯。

　　事實是，有些人天生就是混蛋。

　　（停頓）

　　總之，抱歉我要讓你失望了，我的家庭一點問題也沒有，我的童年也非常幸福。說誇張點，我小時候過得簡直就像他媽的童話故事裡的王子。

　　我們家庭的關係很緊密；我知道我爸喝咖啡時會偷偷加威士忌、我媽特別偏愛鈷藍色綢緞的便袍、我姐姐……她大我七歲，很美，非常聰明，而且非常、非常寵愛我，我也很敬愛她－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停頓）

　　但她死了。在我十五歲的時候，車禍。

　　（停頓）

　　（打火機聲）

　　呼……

　　（輕輕的敲桌聲）

　　那一年我過得很不好。

　　（停頓）

　　我從小就很任性，想要的就一定要拿到手，絕不跟任何人分享我的東西，也不喜歡別人進我的房間，只要有人不合我意，就會馬上暴跳如雷，把東西砸得稀巴爛之類的，超級難搞，沒幾個人能忍受我。

　　爸媽盲目地寵愛我，要什麼給什麼，只有我姐姐，總是很耐心地教導我，努力想改掉我的壞脾氣。

　　她一直很優秀……待人又和氣，所有人都喜歡她。連我都只聽她的話……（笑）

　　（停頓）

　　但她死了。

　　好人都死的早。

　　

　　（沈默）

　　

　　……我媽媽崩潰了，我爸無心工作。幸好我的叔叔伯伯幫助我們家很多，籌備葬禮、遺物整理什麼的……一切都順利渡過。

　　我的表兄擔心我的狀況，時常帶我出去玩或是送我東西。

　　然後我發現……有什麼不太對勁。

　　該怎麼解釋呢…嗯…心理狀況異於常人？

　　事故當天，我在醫院看到姐姐的屍體時，我感到非常憤怒。她的臉上，有一道很長的撕裂傷，我幾乎無法認出那是她……她的屍體……並不完整、看起來蒼白又冰冷，一個人躺在那個該死的鬼地方。趁沒人的時候，我像平常一樣親吻她的額頭，和平常一樣有淡淡的香水味，但那感覺……

　　那感覺一點也不像她的皮膚。

　　太冷了。

　　我想偷偷抱她，但她身上太多傷口了，我找不到……我不知道該怎麼……

　　該死。

　　（停頓）

　　（呼吸聲）

　　所以我就只是站在那裡，一滴眼淚也沒掉，腦袋裡瘋狂地在想，娜塔莉那時有多痛？我要如何殺了肇事者？把他砍成碎片，或是用槌子打爛他的頭？啊，我現在還是沒有放棄這個想法。

　　這種狂怒持續了好幾天，我變得非常有攻擊傾向，對於痛失手足的人來說，這種反應有點詭異吧？

　　之後過了一段時間，憤怒的情感消退後，我沒有像爸媽那樣傷心。好像姐姐的死並沒有給我多大的打擊。

　　我開始想，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只感到憤怒呢？

　　意識到這個問題讓我……

　　（停頓）

　　（輕輕的敲桌聲）

　　讓我非常害怕。

　　姐姐和我關係非常好。所以我不應該只感到憤怒，不應該……就這樣過去，懂我的意思嗎？

　　所以我開始模仿爸媽悲傷的反應，並做得更過份一點：像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好幾天、故意一整天不吃不喝，把自己餓得半死之類的。

　　現在想想，那實在是很可恥。

　　一直到喪禮那天，我都偽裝得很好。大家都以為我只是太難過了，我也這樣說服自己。

　　姐姐的喪禮很多人參加－那是當然的，她生前人緣非常好。我沒想到的是，那個撞死姐姐的混蛋也來致意。

　　我一看到那傢伙的臉，那種狂怒的感覺又油然而生。實在是忍受不了，我衝上去揍了他一頓，很多人衝上來拉我，都沒拉住，我往他臉上揍了不知道幾拳，直到媽媽哭著甩了我幾個巴掌我才停下來。

　　對方傷得多重我已經忘了，大概該斷的都斷了吧。

　　我一點也不後悔揍了那混蛋。

　　不過我無法原諒自己在娜塔莉的墓碑前做那種蠢事。她要是知道一定會很生氣。

　　呼……

　　我那時真的是瘋了。

　　（沈默）

　　（撚菸聲）

　　我問了一位當醫生的表哥。他告訴我，我不是沒有感覺，可能是大腦中處理情感的部分有缺陷。

　　簡單來說，我的大腦……無法妥善處理跟社交關係相關的情感，會把情感上的打擊都轉化為原始的憤怒。

　　很怪吧？大部分的人應該會覺得我是神經病。

　　也許小時候，姐姐就已經察覺我的不對勁。可惜直到她死後，我才意識到這點。

　　（打火機聲）

　　呼……

　　我就是那種天生的混蛋。

　　上蒼保佑我的家人。

　　（停頓）

　　姐姐去世後，我的破壞欲望變得更強烈，又跟人發生了幾次暴力衝突。你知道的，不像哀傷，可以透過眼淚紓解，憤怒是一種……一種原始的衝動，你就是必須去做點什麼。我的腦袋很清醒，我知道我想要什麼，但我……不想放任自己繼續做那些事。

　　所以，只能忍耐。

　　呼……

　　（衣物摩擦聲）

　　有時候忍耐只是在拖延時間，事情不會無端好轉。你必須自己想辦法解決。

　　我十七歲那年－就是十年前，大家都知道，先皇駕崩，然後……情勢又亂起來了。

　　那時候我想，何不把我那些無謂的憤怒用在對的地方？

　　所以我自己去報名了軍校。

　　爸很不能諒解，他認為我只是像一般的青少年一樣被愛國主義洗腦了。身為他唯一的繼承人，我應該要留下來學習打理家業……他搞不清楚我說的那些大腦問題，只覺得我瘋了。

　　唉，我就不應該跟他講那麼複雜。

　　我們吵了一架，我離家出走，跑來首都。

　　然後再也沒回去。

　　十年了……

　　我沒想過要回去。

　　

　　（沈默）

　　

　　以上，這就是我的家庭故事，還有，我的那些大腦的小問題，希望今天這些資料夠你分析。

　　（撚菸聲）

　　其他的改天再講吧。我要還處理旁邊這堆未爆彈。

　　（衣物摩擦聲）

　　（嗶聲）

　　【音檔轉繹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