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 09. 「謝謝你欸,貢丸……」 「沒什麼啦,你很輕啊。」 李秉諭一邊說一邊把背上的盧佾暘往上撐了一下,盧佾暘也順勢摟得更緊了些。走到練習場中央,李秉諭緩緩蹲下,其他人趕緊湊上來扶著盧佾暘讓他能穩穩坐著,在他屁股貼上地板之後又一哄而散。盧佾暘端著禮貌的微笑看著忙碌的大家,范范和黃莑茗上去整理軟墊跟吊環,林毓家在一旁熱身,李秉諭則坐在他身邊,一起笑著看向他們。 「今天老師其實只講了一點點新的東西,但沒聽到可能還是不太好,所以我們就講好讓毓家記著,晚上再告訴你。但我剛剛只想到你還不能練習,就忘了我們這個計畫,還好毓家記得。」李秉諭絮絮叨叨地講完這些,看向盧佾暘,「毓家是真的很想跟你當朋友,當然我也是,我想范范和莑茗也是一樣的。在這個地方能交到足以信賴的朋友不容易,我們都會很珍惜彼此。」他垂下頭去,正好望向盧佾暘的腳,「以前我只跟毓家好,現在因為你,我跟更多人變好了,我很感謝你。」 「不要這樣講,那時候是你主動過來幫我的,所以能認識他們是你自己得到的結果。」盧佾暘也低下頭,「能夠認識你們這些……好朋友,我也很開心。」 李秉諭輕顫著抬頭,但只瞥了盧佾暘一眼就別開了,兩人就這樣各自看著不同的方向,耳尖卻非常有默契地同時發紅,直到林毓家高聲呼喚兩人,他們才又抬起頭來。他一邊示範一邊講解,話音卻還是清澈的,沒有混一點喘息,只有靜靜佇立的時候才能看清他的胸口起伏。盧佾暘一邊聽著他說話一邊在心裡嘆服,這就是生活在台上的表演者,不會隨便顯露出讓觀眾起疑的疲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人能做到這些,那自己呢?現在還能暫時用腳傷推託,但自己不能一直躲在眾人的保護下,他的腳總有一天會好起來,必須好起來。他想起以前學習舞蹈的樣子,那時候的他有多威風,現在的他就有多害怕。是從前的經歷為他築起了高塔,但迎風而立的他,卻因為無法繼續攀爬而害怕起墜落。站在林毓家身旁的范范看向盧佾暘,看見他眼神的李秉諭也跟著轉頭,起身走到盧佾暘身後,食指搭上他的眉骨。 「不用緊張,太快的話可以讓毓家講慢一點。」他輕聲說著,同時緩慢溫柔地順著盧佾暘的眉,遠處范范的表情也輕鬆了些。盧佾暘在這一前一後的關照下,覺得林毓家的聲音終於集中了一些,總算能聽著他講完全部,笑著為他鼓掌。 「你這麼捧場我很開心,等你的腳好了,我們就可以一起實際練習一遍了。」林毓家朝他走來,坐在他面前,「你不用害怕,平常訓練的時候我看得出來你實力很好,只是當然需要練習讓你更加熟悉動作,但你不是練不起來的人。」黃莑茗挨著林毓家坐下,牽起盧佾暘的手,「昨天練習的時候我看得出來你的野心和熱忱,只要不忘記這樣的想法,你一定有機會站上舞台。」李秉諭從盧佾暘身後湊上去掛在他背上,范范也用力地摸了摸盧佾暘的頭。坦白說盧佾暘很想大喊拜託你們不要這麼肉麻,但是理性地想一想,如果沒有這麼肉麻的他們,他要怎麼重拾對他們大吼的力氣? 「我覺得應該再休息一天我的腳就會好了,到時候再麻煩你們陪我了。當然不想陪也是可以,畢竟你們沒義務陪我……」 「怕屁啊,就叫你不要怕了咩!我會陪你啦!」林毓家皺起臉大喊,李秉諭欲言又止地「呃」了一聲,「毓家,你知道,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麼兇。」「算了啦貢丸,不兇就不是林毓家了啊。」黃莑茗淡淡地說。「所以你們到底是什麼時候跟秉秉變熟的啊,為什麼我都不知道?」 「就說了是趁你不知道的時候啊。」 「盧佾暘!」 聽著林毓家惱怒的呼喚,盧佾暘反而笑了起來,甚至整個人撲到他身上,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回去的時候要背我喔,你自己說不用怕的。」「你剛剛聽我這樣喊你還敢要我背?」林毓家一臉不敢置信,「好咩,背就背啊!」 打開房門的時候黃莑茗率先走了進去,再來是范范,李秉諭進去的時候還幫盧佾暘掀開了被子,讓趴在林毓家背上的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學小孩子哇幾聲。這群人照顧他的態度一直都跟照顧四、五歲的小孩子一樣,讓他想到自己的媽媽,不知道這幾天她過得怎麼樣,是不是還以為他放假就能回去了?這種感覺大概就像偶然看見了之前常看到的電視廣告,那樣讓人不住凝神的懷念。林毓家把他放下後還幫著把他的腳放在床上,塞到被窩裡,離開前還拍了拍他的被子,把被角壓緊了才去睡覺。他們不當保姆真的可惜欸……盧佾暘一邊想一邊翻身,斜眼瞥了一下王柏融的床位,上面沒有人。他慢慢地皺起眉頭,像是浴室裡長年的積水滴在髮上,冷得他揪緊了被子,想起那天與王柏融一起吹的夜風,但今天他們得各自承受冬寒。 「早安,你好早來喔。」林毓家走過來勾住盧佾暘肩膀,「難怪我起床的時候沒看到你。」 「我昨天晚上有點睡不著……」 「你也太興奮了吧?」 盧佾暘笑而不言,彎腰繼續暖身。林毓家放開他後轉了轉脖子,一手捂著線條堅硬的脖頸,一手扶著腰。「怎麼沒看到貢丸?」盧佾暘蹲在地上伸出一條腿,壓著膝蓋稍稍活動,林毓家一邊扭腰一邊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一段時間之後人群慢慢圍攏上來,隊伍裡幾個站在盧佾暘周圍的人都湊上來關心問好了幾句,他也一一笑著答覆。那個總是拿著一塊板子的女人走到前面去,依然是什麼開場白也沒有,開始一一唱名點人上去練習。 「你傷剛好,自己小心。」 輪到盧佾暘準備的時候,女人多說了這麼一句,讓他一時有點不知所措。平常不多言的人突然多說一句明明是分內之事的話,依舊讓人覺得訝異。他動了動手腳,雖然剛剛熱身過了,但腳踝還是有點僵硬,他舌頭頂了頂臉頰,抬頭目視前方。軟墊與兩個吊環,就是他必須奮不顧身闖入的巍然深山,不知出路何方。 「開始。」 女人一聲令下,盧佾暘立刻俯身完成一個前滾翻,再撐地完成一個筋斗,朝吊環奔跑幾步跳躍起來。抓住吊環那一刻他感覺得到那天晚上在他手上身上流動的東西又緩緩流淌起來,他的血壓脈搏都變成了那天成功完成動作時的狀態。他用力盪起身體,鬆手撲向前方,又抓住了更高的吊環。一股重量把他的腳往地上拉,趁著力氣還在的時候,盧佾暘一鼓作氣咬牙轉動身軀,世界一下子在他頭上顛倒,又很快地恢復原樣。他趕緊鬆手在空中再次翻圈,落地時一個踉蹌,他立刻轉動腳踝,穩住了身軀。 喘息聲像海浪一樣一波一波拍蝕著呼吸不穩的自己,他感覺自己的胸膛像白色的沙岸一樣在一點一點流失凹陷,有種刮擦著硬石的痛楚,耳朵裡有嘈雜混亂的鳴叫聲,太陽穴一下一下鼓動,頭頂沉重得要把他整個人往地面拉下去。女人寫字的聲音漂流木一樣出現在他感官裡,隨即是一句不鹹不淡的話。 「很好,繼續保持。」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盧佾暘臉上露出了不像哭又不像笑的扭曲表情,他趕緊抹了一把臉,直起身走回自己的位置。經過范范身邊時他悄悄撞了他一下,很快腰部就被狠狠戳了回來。他站在自己位置上還是忍不住一直笑,幾乎要想自己是不是因為憋了太久,終於發瘋了。明明只是練習成功而不是考核通過,但他心裡已經有了勝利的感覺,而且找不到任何一樣事物能比擬這樣的甜蜜,像泡在甜酒裡一樣讓人沉醉,全身軟綿綿的,不想再站著了,想現在立刻馬上繞著練習場跑十圈。他扯了扯領帶,大口吸著空氣,像要彌補前幾次因為不安地屏息而少呼吸了的部分,有點迷惘地眨了眨眼。只要能維持這樣的狀態到考核那天,就能離念想更近一步,許多一開始想像就不敢再想下去的嚮往的未來,也會慢慢地變成現實。他用力握緊拳頭,指甲磕著掌心有點痛,但又有讓自己安心的真實感。 在觸碰到虛幻的夢想之前,還得走過多少個真實到令人崩潰的困境呢?距離考核,已經沒有幾個日子了。 整天的訓練結束之後,盧佾暘照慣例坐在自己床上幫腳上新的傷痕上藥包紮,和以前不同的是,他現在還必須用藥膏塗抹腳踝同時推揉,以免傷勢復發。房門在身後打開,他回頭一看發現進房的是王柏融,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湊了上去。 「呃,嗨。」 「哈囉。」 王柏融坦然地看著他,倒是他自己莫名彆扭了起來。人果然不能做反常的事,盧佾暘暗想,刮了刮臉頰,盡量淡然地問:「你昨晚怎麼不見了?」 「你晚上都沒睡嗎?怎麼會發現我不在?」 「沒,就剛好睜開眼睛的時候沒看到你。」說出一串順暢的謊言讓他有點驚訝,所以愣了一下。王柏融抓著他愣住的空檔說了句「喔,是這樣啊」,點點頭喃喃地說起了話,「我就是跟上次一樣出去吹風而已。不過……」 盧佾暘看著突然沉默的他,指尖壓了一下褲子的縫線。王柏融突然笑了起來,就這樣看著地面吃吃地笑。 「不過就是被自己說中了,所以有點冷罷了。」 他說完話就擦過盧佾暘的肩膀自己走了,只留他一個人困惑而有些害怕地瞪著地面佇立原地。王柏融同自己說過那麼多話,他到底說中了哪一個?是牆壁上的洞很有趣,還是夜晚說悄悄話很有氣氛,還是他給他的硬糖從哪裡來的,到底是哪一個?他感覺自己就像在撈一根不斷與自己指尖擦身而過的針,不會吧,不是這個吧,一直重複著這樣自我懷疑與否定的過程。但是當所有的假設都指向一個結果時,他也失去了所有拒絕惡夢的理由,只能任由恐懼侵襲他瘦削的身軀。 「王柏融,你……」 他顫抖地呼喚那個再不曾回頭的人,隱隱約約感覺到一種無法言說的不安與寂寥。有點像雨聲,也有點像范范當時趴在自己肩上的哭聲,總之是水滴一點一點滲透的感覺。一點一點,一點一點,連靈魂也要濕透了。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yhPpAM30i6h7Vb1RGp0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