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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夏日
  深渊的夏天到了。
  从高地研究所往下望,铺天盖地的深墨绿色高低起伏,像浩荡的汪洋连接着淡蓝色的天空。远方山脉上,一群黑色有翼怪物正在盘旋,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
  鸣叫声和风一起递到山巅,走廊上,藤蔓的枝叶和花串荡起来,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洒在安折身上,他抬手接住一朵,拿在左手里,另一只手去拨弄藤蔓的末端。
  陆沨伸手给他摘掉衣领和头发上的花瓣,他感受到这人的动作,回过身来,把藤蔓拉过来放在陆沨面前:“你看。”
  ——他刚刚在这条藤上发现了一只雪白的新花苞。
  当然,这株藤蔓上有没有新花苞,花苞是大还是小,是黑还是白,都不会引起陆上校的兴趣,上校面无表情地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啧。”对面的纪博士发出一声类似赞叹的语气词。他倚在窗台旁,左手正在摇晃一只试剂瓶,右手垂在身侧。
  当年守卫北方基地的最后一场战斗中,纪博士失去了他的整条右臂和右边小腿,与高地研究所的对话,就是他在这种恐怖的剧痛下完成的。至于他为什么活了下来,没有因失血过多而死亡,只能归功于上帝的垂怜。
  再到后来,失去了一部分肢体的纪博士申请来到了高地研究所。他的脑子没受到影响,但在这个没有假肢的时代,一条右臂与半条腿足以葬送一位科学家的一生,他不是来继续研究的,他来到这里是出于对波利·琼的仰慕,愿意贡献出自己的躯体以供新型的研究。在数十个与他类似的实验志愿者的帮助下,研究所测出了六种确定可以传播的安全频率,其中有一种生物拥有肢体再生的能力。
  总之,纪博士现在像个正常人了,虽然新生肢体仍未完全适应。
  安折转头看向纪博士,想看看他这次在“啧”什么。
  纪博士在看陆沨,同时,他伸出手,清脆地鼓了两下掌。
  “被我看到了,陆上校。”他说,“要不是我看到了,还真以为你打算当一辈子正人君子,一个合格的父亲。哦,你好像太年轻了,那当个称职的亲哥哥吧。”
  陆沨摘下安折脖颈处的最后一片花瓣,淡淡望向纪博士,平铺直叙的语气。
  “纪伯兰,”他说,“我高估了你的人格。”
  “好,好好好,”纪博士举双手投降,“是我不对,我低估了审判者大人的道德水准。”
  陆沨没说话。
  “我错了,我承认,不是您的人格太高尚了,是我的道德水准确实比较低下。”纪博士继续讨饶,他眼睛一转,看到了牵住陆沨的手腕,正望着自己的安折。
  “假如给我分配一个这样的小宝贝,”他咧嘴一笑,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手势,“我要把他捆在床上,然后……”
  陆沨冷冷晲了他一眼。
  “……然后解剖掉。”纪博士说完就闭嘴了。
  “纪博士的脑子出问题了,”陆沨低头对安折道,“你可以考虑用菌丝给他治疗一下。”
  “大可不必!”纪博士在一旁大惊失色,道:“我走就是了。”
  陆沨这一谋害纪博士的提议也无法引起安折的任何兴趣,安折踮起脚,在陆沨侧脸上亲了一下。
  纪博士又道:“啧。”
  陆沨道:“你可以走了。”
  “你就这样对待你最好的朋友吗?陆上校。”纪博士道。
  “是。”
  “怎么,我连围观你们过家家的资格都没有吗?”纪博士的声音里掺杂着一丝丝心碎。
  “没有。”
  “过家家”这个词引起了安折的兴趣,他又抬头看了纪博士一眼。
  “这么可爱,”纪博士也看他,眼里闪着诡异的光,“解剖一下会哭很久吧。”
  安折总觉得纪博士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可能是和肖老板融合了。
  纪博士抱臂叹了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自己那支淡蓝色的试剂瓶上。
  “陆上校,你真的不试试这个?”他道,“1014号提取液,没有任何副作用。配合小型磁极调频,三个受试者注射后,其中一个拥有了完美的夜视能力。这还是你一个月前从深渊带回来的。”
  日光从藤叶的缝隙透进来,投射在细长的玻璃管内,试剂闪闪发光。
  陆沨只是扫了一眼。
  在博士期待的目光里,安折替陆沨回答说:“他不要。”
  “嘁,”纪博士带着他的试剂转身离开,拨弄着通讯器,“波利喊我,再见。”
  安折说:“再见,博士。”
  陆沨确实不要,安折知道。
  况且,陆上校并不需要去获取那些奇怪的强化或技能,他原本就在深渊来去自如。
  安折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用菌丝缠上了身旁青翠欲滴的藤蔓,他对它觊觎已久了。
  “别乱吃东西。”陆沨看见了他的动作。
  “这个可以消化。”安折辩解。
  他伸出一缕菌丝给陆沨看,那缕菌丝爬到上校黑色的制服袖口,在银色袖扣上结出一片翠绿的新叶,风里轻轻颤着。
  这是安折最近的乐趣。自从发现自己可以安全地融合所有生物或非生物后,他尝试了很多——那些丑东西除外。
  比较成功的一次,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房间纷纷扬扬的柳絮,差一点把上校呛到。
  但融合也不总是安全的,就像很久以前陆沨说的那样,多态类怪物在形态转换时有时会出差错。不久前他喝土豆汤的时候,出于对这种果实的喜爱,去实验室融合了一小块土豆的块茎,然后意外昏迷了,三个小时后才醒过来。波利说,这是因为你这只蘑菇与土豆的频率太截然不同了,出现了排斥。融合其它东西的时候也是这样,虽然结果总是好的,但过程充满不确定性,就像一块钠会溶于水,但溶于水的过程会产生爆炸一样。
  从那以后陆沨就不许他乱吃东西了。
  但安折想吃这一小块藤蔓,这一行为不会对藤蔓本身的生命造成伤害,而且,这株藤蔓毫无异常,只是一个安静的,开花的漂亮藤蔓。
  安折就轻轻在它的表皮刮开了一个小口,汁液渗出来。
  它很……安静。随着淡绿色汁液浸入菌丝,来自深渊的风吹过冷沉的天空,吹拂着这株依附于研究所的藤蔓,太阳,月亮,星星,天空中的一切都照耀着它。安折闭上眼睛,他的身体好像也那样舒展开来,而陆沨就在身边,他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任由陆沨半抱着他,在深绿色回廊的长木椅上坐下。
  或许是他的状态正常,这棵藤也正常,陆沨没有允许他吃这块藤蔓,但也没阻止。
  那就是默认了。
  他躺在陆沨怀里,抓着他的手,思绪很散漫,像泡在了温水里。
  “它在这里长了很多年了,本来是个不会开花的藤,”他说,“后来一些有翼的动物带了花粉过来,它就有白色的花了,它觉得很好看,很高兴。”
  他一边小声念叨着从藤蔓里体会到的情绪,一边伸手抱着陆沨的肩膀,往他怀里又钻了钻,脑袋蹭了蹭陆沨的脖颈,脸颊贴着他胸前微微凉的银穗流苏,觉得很舒服。
  陆沨“嗯”了一声表示他有在听。
  一株藤蔓的情绪和记忆是很简单的东西,而有些东西也不是人类的语言可以描述得出的,安折搜刮着一些词句:“它还想有蓝色的花。然后……还希望能有飞鸟或者蝴蝶和蜜蜂再过来,给它的花朵授粉,授完粉就可以结果子了。”
  然后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讲了。
  陆沨揉了揉他的头发。
  这时候,陆沨的通讯器亮了,他拿起通讯器,安折也望向通讯屏幕,是已经走了的博士发来的信息:“你真的不考虑1014号提取液吗?你的朋友真的很需要你,他需要一个实验品。”
  ——博士还没有放弃推销他的提取液。
  安折笑了笑,看着陆沨点触按钮,回了一个字:“不。”
  博士回复:“你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冷漠?夜视不好吗?你不需要吗?每次去深渊,我都要担心你的安危,如果你注射了1014号提取液,我才能放下心来。”
  ——他说得像真的一样。
  陆沨回:“红外眼镜不好用吗?”
  “那你可以考虑一下1015提取液,纯黑色的薄膜翅膀,平均翼展4.3米,能飞起来,很帅的。我真诚地希望你可以体验一下在空中滑行的感觉。”
  “你考虑下?”
  陆沨:“不用。”
  博士回复的速度很快,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快速打字时的怨气。
  “时代变了,审判者先生。”
  “你得忘记人类血统论,放下心中的成见,拥抱外来的基因。”
  陆沨的回复依然简单,冷漠:“谢谢。”
  “你这样不对,你需要心理辅导吗?”
  “不需要。”
  “你没救了!”博士甚至发了一个感叹句。
  接着是文字消息:“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治一治自己的血统洁癖和道德洁癖?你曾经放逐了自己,现在还没有回来么?我想用提取液泼你。”
  显然,博士已经气急败坏了。
  推销提取液失败后,他总是会这样。
  陆沨神色依然从容,回复:“我很正常。”
  “1014和1015任选其一,我就相信你。”
  陆沨:“。”
  博士:“你看,没救了。”
  陆沨微蹙眉,良久,在通话界面敲下一个字,发送。
  陆沨:“丑。”
  短暂的沉默。
  博士:“……”
  博士:“……”
  博士:“……”
  博士:“您真行。”
  陆沨松手,安折抱着通讯器,边看边笑。
  他想,博士竟然才知道——而自己早就猜到了。
  在“钟声”后,很多人都自愿接纳了一些被认证安全的频率,有的人长出了翅膀,有的人获得了光合作用的能力,当然也有的人产生了无伤大雅的排斥反应,以及零星的几个,虽然融合了,但什么都没有得到。
  但是陆沨拒绝这种事。
  当然,原因并不像博士所说的那样,陆沨有着血统上的执念,不允许自己的物种组成被其它怪物污染。
  真正的原因很简单。
  陆沨觉得那些怪物,或者异种,都很丑。
  让他和研究所里融合了别的生物基因的人类和平共处,可以。让他也试试长出一点什么别的东西,不行。
  他,嫌弃。
  安折把通讯器放在一旁,抬头看陆沨的脸,他的角度正好能看清所有的细节。
  陆沨有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只是很少有人会仔细看他的五官,更多的人甚至不曾也不敢直视这张面孔。
  安折觉得他的眉眼最好看,很鲜明,像深渊山巅上冷冽干净的风。他伸手摸了摸上校薄长的眉尾,以前做人偶的时候,肖老板曾经拿着只种了眉毛和头发的空白人偶的头反复观赏,啧啧赞叹:“真有他的。”
  再往下是窄长墨绿的眼睛,被睫毛半掩着,冷冷清清的一个形状,依稀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安折觉得,一个人类如果长成这个样子,确实也有嫌弃别的东西长得丑的资格。
  再看通讯器,博士最新的一条消息是:
  “那你的意思是我也不好看咯?”
  上校并没有回复。
  他又转回去看陆沨,并把自己再次往陆沨怀里靠了靠,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就是很想这样做,而且莫名其妙有点昏昏沉沉。
  陆沨把他往自己身上拢了拢,问:“怎么了?”
  安折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他看着陆沨,没说话。
  安折是个经常早睡早起的蘑菇,眼瞳黑白分明,清凌凌地明亮着,只是现在和平常不同,像多了一层雾,湿漉漉一片。
  陆沨低头,离他近了一点。
  就听安折小声道:“我也是异种。”
  “嗯。”陆沨道,“小异种。”
  安折说:“那你觉得蘑菇也难看吗?”
  “你没事,”陆沨:“白色好看。”
  “那如果我是个灰色的蘑菇呢?”
  “还好。”
  “黑色的蘑菇呢?”
  “也行。”
  “五颜六色的蘑菇呢?”
  “嗯哼。”陆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平淡,“给你吃一个白蘑菇。”
  这人有个特点,越是捉弄人的时候,神色越正经。
  于是安折也面无表情,说:“吃了你。”
  轻轻一声笑,陆沨把他捞起来,换了个姿势,本来是打横抱着,现在变成面对面。
  安折没骨头一样往前倒,恰好和陆沨碰了碰额头。这很反常,他平时还是有骨头的。但这时他每个骨头缝里都泛起懒洋洋的感觉,就没退开。陆沨鼻梁高,蹭得他有点痒,于是他反蹭了一下,把脑袋埋在陆沨肩窝里。
  陆沨把他圈起来,他下意识里继续蹭了一下陆沨。
  陆沨似乎笑了笑,把他抱得紧了一点儿。
  通讯器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纪博士仍然在孜孜不倦地发着诋毁消息,陆沨扫了一眼博士气急败坏的言辞,想起先前的对话,转向安折。
  他问:“我的道德水准很高吗?”
  “啊?”安折一时间没有领会他的用意,想了想,说,“你是个好人。”
  陆沨:“哦。”
  安折感到自己的回答或许有些敷衍,补充:“你对我们很好。”
  陆沨问:“我对你呢?”
  “对我……”安折思索:“有时候不太好。”
  陆沨:“你还可以再回答一次。”
  安折硬气地不说话,于是陆沨又笑,他笑起来胸膛微微震颤,他们离得很近,可以感觉到。
  陆沨没再说话。
  于是安折开始想。
  当然,陆沨对他是好的。在深渊难免受伤,有时他只是手臂上渗出一点微微的血丝,陆沨处理伤口的态度却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断了一只胳膊。如果安折想去做什么事,他不会阻拦,安折不想做的事情或者不同意做的事情,他也不会提出要求,虽然这种事情很少发生。
  ——但是,这个人又经常在一些小事上欺负他。从刚认识时候那次乱安罪名的牢狱之灾起,这个人就露出了他的本质。
  陆沨对纪博士也不错,虽然看起来他们两个每天都在冷嘲热讽。
  然后,其它人——
  陆沨对待他们,当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假如研究所遇到灾难,无论和陆沨共处一室的人是谁,陆沨都必然让那个人先走,他一个人面对危险。如果有人请求帮助的话,陆沨也一定不会拒绝。
  但也仅限于此了,若非必要和工作上的交接,他不会和除波利外的其他人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研究所里的人们关系其实很融洽,互相打趣与打闹都是常见的事情,平和的交谈和合作也很多,但是,显然,审判者大人不会加入其中。
  安折想,上校站在远处保护人们已经太久了,以至于忘记怎样去融入他们,又或者他根本没有学会过。
  他说:“你也可以放低一点对自己的要求。”
  “怎么放低?”
  安折哪里知道他要怎么放低,于是回答:“你自己想。”
  陆沨说:“好。”
  他声音质地也是清冷冷的,似乎带着笑意,是很年轻的声音。
  安折想,他是一个在一定程度上加入了人类社会的蘑菇,在这里,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但对于陆沨来说,也是如此。
  于是他说:“比如,如果你想和研究所的人做朋友的话,可以和大家一起吃饭,然后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给他们带果子。”
  这种方法可能不适用于陆沨,他只是举个例子,陆沨当然会明白。
  “不太想,”陆沨说,“我有和你一起吃饭,给你带果子。”
  安折:“那又不一样。”
  “嗯?”陆沨声音里带上了逗他玩的时候常有的一点鼻音:“哪里不一样?”
  安折不太想和这个人说话,于是他咬了一下陆沨的脖子。好像会咬疼,于是他咬完又亲了一下作为弥补。
  陆沨声音带笑:“你说得对。”
  安折总觉得他和上校从一开始就在鸡同鸭讲,他想抬起上身来揉揉陆沨的脸。
  于是他用手撑着陆沨的肩膀,往后退了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体忽然没来由地发软,险些没稳住,往前栽去。
  ——栽到了陆沨身上。
  陆沨扶住他:“怎么了?”
  安折摇摇头,他形容不出自己现在的感觉。
  陆沨伸手去碰他的额头,却并没发现什么,安折伏在他肩膀上,急促地喘了口气,提不起任何力气来,他道:“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安折只是茫然地把自己缠在陆沨身上,难以用人类的语言描述他现在的感觉,像是……像是受到季节的召唤,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上一次有这种预感,是孢子离开的那天了。可是这次还是不一样。
  他又要结出新的孢子,开始一轮凋谢和新生了吗?也不对,现在他只想离陆沨近一点。陆沨握住了他的手,上校的手很凉,但下一刻安折反应过来,陆沨的体温是正常的,是他自己很热。
  他蹭了一下陆沨的肩窝,甩了甩脑袋,闭上眼,眼前出现一些模糊的景象。
  风。夏风从深渊更南的地方吹过来,丛林是一片浓墨绿的海,在风里起伏翻涌,藤蔓今夏的新叶也轻轻晃动,夏天是它的花期。叶与枝的间隙里,雪白的花朵像蘑菇从雨后的土壤里冒头那样长出来,花瓣星星点点缀满天空。
  然后等。
  等什么?
  等飞鸟,等蝴蝶。
  飞鸟和蝴蝶会做什么?
  他难受地哼唧了一声。
  是那株藤蔓的问题,他刚刚无视了陆沨的警告,吃了一条今年的新鲜藤蔓的树汁,就出现了这些奇怪的症状。就像他吃掉一块土豆后昏迷了三小时一样。
  陆沨把他的脑袋抬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安折?”
  安折是清醒的,但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陆沨为了看清他的状况把他从自己身上抬起来了一点儿,这让他很难受,安折一边要继续往陆沨身上靠,一边低声道:“藤……”
  “疼?”
  安折胡乱拽了一条廊上垂下来的软藤在身前:“藤。”
  抱着他,陆沨微微松了一口气,安折现在的样子,确实也不像是在疼。
  他顺着安折的脊背拍了拍,安折哼哼唧唧把自己往他怀里塞。
  陆沨扫了一眼身旁瀑布般垂下的,正在花期的碧绿藤蔓。
  藤蔓掩映后是白色的研究所建筑,还好这里离他们的住处不算远。
  风里是幽淡的花香,这是一直都有的。此刻多了一缕淡到几乎闻不到的清冽的气息,像雨后的青草和白色小花的味道。
  是蘑菇生长时喜欢的东西,几个雨季下来,就成了蘑菇自己的气息。
  审判者大人难得一见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扶着安折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
  安折手指紧紧抓着他衣袖的布料,抬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睫上缀着细小的水珠。
  “你是个蘑菇,”陆沨道,“不能乱吃东西。”
  安折看向藤蔓,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正常的藤蔓了,可他还是很难受,只有靠近陆沨才能缓解,像藤蔓的白花非要等待蝴蝶那样。
  他蹙眉,看回陆沨。
  陆沨也低头看他。
  ——然后他就被抱起来。
  “这次记住了吗?”
    如果不是现在很难受,而把自己塞到陆沨怀里会好受些,安折会选择立刻反驳他。
  刚刚吃掉那些树汁时,陆沨并没有做出阻止的动作。也就是说,安折变成现在这样,陆沨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但他要表达的意思太过复杂,而身体并不受自己控制,所以安折只能不情愿地点头,然后更深地拱到陆沨的怀里。
  银穗流苏比上校的手还要凉,是比起身上的滚烫更能让蘑菇感到安全的温度。
  但安折不太喜欢。
  比起这个,他更愿意亲手触碰到陆沨,更深入地感受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身为人类的一切。
  这种感觉有点像失去孢子后,身体和精神自发产生的想要填满那个空洞的急迫感,却又更加急切一些,彷彿不做点什么,下一刻就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会发生什么事,安折暂时没想清楚。他开始迷糊,手指变成菌丝,软软地缠在陆沨肩头。有些没有依附的菌丝在夏季的夜风中轻轻飘荡,上面甚至长出了一些小绿叶。
  陆沨抱着安折,把他稳稳地托在怀里。
  他们正穿过藤廊。
  安折再次恢复意识,是在研究所房间的床上。
  察觉到他的动作,一片阴影投下来。
  ──是陆沨。
  陆沨歪在他身边,俯身看着安折。他一丝不苟的制服被扒开,白衬衫的扣子向下解开了两颗,露出胸口大片大片的皮肤。
  安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隐约感觉到危险。与此同时,房间里的空气也起了某些变化,多了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暧昧感,和夜色一起交织成缓缓流动的蜜糖。
  陆沨看着傻在床上,但是脸颊已经泛起可疑的酡红的安折,指着自己的衣服淡淡道:“猥亵罪。”
  安折:“……”
  “第二次。”
  安折:“……”
  安折觉得自己在玩火,但还是情不自禁地说下去:“这次我的手没有放在你身上。”
  陆沨:“刚刚有。”
  “……”
  “你扯开我的外套,并且企图扯掉我衬衣的纽扣。”
  “……”
  安折强撑着面无表情:“所以?”
  陆沨叹气。
  “我本来以为那次以后,你的求知欲会促使你去了解这是什么样的罪行。但是很遗憾,第二次了,你还是无法与这个罪名相配。”
  安折直觉这不是好话。但是身体里不舒服的感觉仍然没有消失,而陆沨正缓缓低头,眼神晦暗,安折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安折突然伸出手勾住陆沨的脖子,把他的头压到自己颈窝里。
  陆沨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像冬天落到枝头的雪,初春掠过山巅的风。
  被这样的气息包围着,安折喟叹一声。
  一种彷彿找到归属的安心感。
  他一只手搂住陆沨的脖颈,另一只手扣着他的后脑勺,确保他不会挣脱。修长的五指从陆沨的黑发间插入,因为紧张微微颤抖着。
  安折不知道自己做出这些动作是体内那股感觉驱使,还是内心原本就如此渴望。但当陆沨的身体主动覆上他的身体后,他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散发出巨大的愉悦感。
  “我想和你上床。”他说。
  明明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安折甚至对“上床”这个词没有确切的认知,但这就是刺激到了陆沨。他在听到这句话后身子一下子紧绷起来,抬起手攥住安折细细的手腕,埋首在他颈间,头发蹭着安折的脸颊。
  ──上校变热了。安折想。
  他又没有吃藤蔓,为什么也会发热?
  两具同样滚烫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但安折并不觉得难受。相反,身体里的那个空洞似乎得到了一点慰藉,不再像之前一样渴的厉害。
  可安折知道自己想要更多。
  同样,陆沨也想要更多。
  埋在他颈间的上校轻微地呼了一口气,灼热的气息扑在安折白皙的脖颈一侧。
  那块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了起来,红潮迅速席卷到脸庞。
  陆沨是不是低低笑了一声,安折听不清。他只感觉有一个更加滚烫的、柔软的东西,极其珍惜而小心翼翼地落到他的侧颈。
  跟三年前的那个吻不同──没有拼死纠缠,没有立足于死亡之上的坦白。但也跟三年后的吻不同,它带了一些安折不熟悉的东西。
  但因为是陆沨,所以他并不觉得危险。
  安折没有阻止。似乎是身体中的本能驱使着他,他伸手抽出了陆沨塞到裤子里的衬衫,顺着下摆往里抚摸,指尖接触的地方带起小小的电流。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陆沨的眼神更加晦暗。安折纵容了他,他也选择纵容安折的纵容,于是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加深了,顺着侧颈一路到耳垂。
  陆沨亲亲他小巧白皙的耳垂,转过头看安折。他眼尾处一片暧昧的薄红,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是被陆沨刺激出来的。
  陆沨吻他的眼⻆,吻去他的泪水,而安折则被未知的恐惧和刺激折磨得身体微微发抖。他感觉到陆沨用膝盖顶开了他的腿,霸道地把一条腿插到自己双腿的缝隙间。
  无论是身为蘑菇还是身为人类时,安折都没有这种体验,但人类久远的记忆使他下意识地把腰挺起,渴望陆沨的摩擦。
  陆沨学着安折,把手探进安折的衣服里。蘑菇的身体柔软纤细,陆沨的手抚过他的蝴蝶⻣,唇瓣则转移了阵地,顺着安折的眼睛吻到他的侧脸、鼻梁,最后覆上他的唇。
  烫。
  身体自内而外地发出这样的信号。安折几乎在陆沨入侵的同时打开牙关,柔软的唇舌主动寻找陆沨的,吮吸,纠缠,用尽全力攫取他的一切。
  察觉到他的反应,陆沨的呼吸粗重起来。他抱着安折坐起来,把他圈进自己的怀抱里,克制但急切地吻他。安折被他抱得难受,只能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指节攥紧陆沨肩上的布料。
  有水声从他们纠缠的地方发出来。房间里充斥着令人耳热的声响。
  陆沨微微阖眸,吻得很专注。他高挺的鼻梁线条流畅,调转⻆度时蹭过安折的鼻尖,换气时鼻息滚烫,下一秒又勾住安折的舌尖细细吸吮,逐渐变得放肆。
  安折的脑子乱成一团,被亲得晕晕乎乎,迷茫中想,原来审判者也可以这么烫。
  甚至比他更灼人。
  陆沨的手攀上他的腰,抚摸着他向里收起的腰线。安折的回应则是努力抬头,亲吻他的鼻梁和侧脸,下颌和喉结,所有他喜欢的地方。
  于是陆沨向前伸手,单手一颗颗解开了安折的衬衣扣子。
  他们没有开灯。一具白皙的身体暴露在夜晚的空气中,彷彿被淡淡的月光镀上一层银子。衬衣松松垂在安折胳膊上,露出大半个肩膀,敞开的衣服掩盖了胸口两点粉色的凸起。
  陆沨单手搂着安折的腰,利落地解开自己的衬衣。他的腹部肌肉分明,比安折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安折想摸摸,却被陆沨一把攥住手腕。
  被陆沨这样盯着,安折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被一口吞下去。他正想说什么,天旋地转,陆沨又把他压回床里。
  床铺很软,散发着淡淡草木的清香,但陆沨身上散发出一种危险的味道,类似雄性兽类的味道冲淡了草木香气。此时安折意识到自己这只瘦小的蘑菇被完全笼罩在陆沨的味道里,而他并不觉得害怕,甚至有一些隐隐的期待。这种期待变成电流,从心口一路向下,沿途带起小小的火花。
  他尚未来得及弄清楚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陆沨已经先他一步感觉到了。他唇⻆向上弯了弯,尽职尽责地帮小蘑菇脱掉裤子。
  安折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呼。
  陆沨很愉快地笑起来。安折低头看看自己的下半身,被那朵小蘑菇吓了一跳:“我……长蘑菇了?”
  而且不是孢子形态!
  安折整只蘑菇都不好了。
  陆沨淡淡道:“嗯。”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正经,但安折听出了他那一点带着挑逗性的鼻音。
  这不公平,他想。陆沨只是半裸,而他几乎全裸,并且要被陆沨调笑,还要被他看到自己的小蘑菇。
  羞耻感从心底涌出。
  但陆沨似乎不在意。他一条腿跪在安折两腿之间,再次亲吻安折红肿的唇瓣。舌尖找到安折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贴着安折的内裤滑了进去,继而上下动作。
  安折的眼睛倏然睁大,差点咬到陆沨。全然陌生的感觉从身下席捲而来,刺激且舒爽。
  陆沨的手上有常年用枪磨出的茧,粗糙的皮肤蹭过那处碰不得的地方,有种奇异的酥麻感。
  安折再也克制不住那股从胸腔升起的气流。他喉中逸出一声叹息似的呻吟,流到他耳中,流到陆沨耳中。
  上校呼吸一滞。作为惩罚,陆沨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唇瓣,然后向下吻他的锁⻣,含住他胸前的一点轻轻啃咬舔弄。他的手指一开始动作缓慢,似乎极不熟练,但当安折被他碰到顶部,流了一些液体出来后,陆沨好像突然找到了方法,手指灵活地上下动着,揉搓着他的顶部和囊袋。
  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如同一把火燎到心口,没过多长时间,安折颤抖着射出,趴在陆沨肩膀上不停轻喘。
  陆沨吻吻他的头发,问:“这样够了吗?”
  不够!
  安折在心里叫嚣着。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他本能地渴望陆沨对这具身体做出进一步的侵犯。
  陆沨看着他,眼神里似乎藏了暗流涌动。安折忽然明白过来,动手抽了陆沨腰间的皮带。
  他看得清清楚楚,陆沨的裤子那里也长出了一朵小蘑菇,而且是比他还要大的小蘑菇。
  陆沨刚刚那样对待他的蘑菇,他要以眼还眼,扳回一局。
  安折想得很美好,但他低估了自己和陆沨的实力差距。
  所以当陆沨的手摸到他的最后一节尾椎⻣并发力按了下去时,安折整只蘑菇都懵了。
  他甚至来不及把手伸到陆沨裤子里。
  他感到陆沨一只手掐着自己的腰,右手手指划过自己腰间的皮肤,像是带着暧昧的邀请。然后那指节一路向下,在他从来没有碰过的隐秘之处徘徊逡巡。
  陆沨贴着他的耳朵,气流拂过红透了的耳尖,裹挟着欲望的语句在寂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无比清晰。
  “可以吗?”
  安折想拒绝。
  但他体内的火已经被陆沨撩了起来,且愈烧愈旺。藤蔓勾起了一只蘑菇对春天最强烈的渴望,这渴望最后转移到陆沨身上,他渴望被陆沨触碰,让陆沨填满自己体内的空隙,所以无法拒绝。
  安折把自己往上挂了挂,紧紧环抱住陆沨,将腰又往他那边贴了一点。两个人肌肤相亲,滚烫的温度互相传递,他听到陆沨胸膛里有力的心跳。
  这个动作的暗示已经很足了,陆沨没有再说话。
  他拍拍安折光滑的背,然后将手探到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半透明的小瓶子,打开往手指头上挤了点什么。
  “那是什么?”
  安折隐约猜到了,但他并不确定。
  陆沨半垂着眸子回答:“让你不会疼的东西。”
  “从哪里拿的?”
  “之前博士送的。”
  顿了顿,陆沨补充道:“没有过期。”
  博士把小瓶子给他的时候,一脸焦躁无奈到极点的表情。毕竟这种事本来轮不到他操心,搞得好像他比两位当事人还要关心他们的房里问题。
  陆沨接过小瓶子时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博士察觉到了,简直为他的无知感到震惊:“你之前是怎么做到和安折上床而不弄疼他的?”
  陆沨沉默了一下,道:“我们并没有上床。”
  “……”
  博士心痛道:“陆沨,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不会真的有什么……难以言说的疾病吧?”
  结局显而易见,陆沨客气地把博士请了出去。这个小瓶子他一直没有动,本来想着看看情况,但没想到今天安折误打误撞吃了藤蔓,倒让小瓶子派上了用场。
  一根手指带着凉凉的润滑,破开那道小缝挤了进去。
  从下半身传来的清晰异物感让安折很不舒服。他开始下意识地收缩,想把那根手指挤出去。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陆沨进得很慢,一点一点细致地扩张,声音也不似往常清冷,多了许多温柔:“别怕。”
  他的声音似乎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安折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跟着陆沨的动作,强迫自己放松小腹,适应那种怪异的感觉。
  手指在柔软的肠道中不断向内里拓展,旋转抽插。逐渐适应后,安折感到自己体内流出了一点液体,把润滑剂全部软化,发出黏腻的水声。
  作为一个异种,一只蘑菇,这种感觉很奇妙。
  陆沨加进去第二根手指。他的硬热抵着安折的大腿,但那尺寸显然不是安折所能容纳的。因此陆沨只是短暂地呼了一口滚烫的气,然后加进了第三根。
  安折有些涨,还有些疼。他的那处悄悄变了点菌丝出来,柔软的菌丝极好扩张,稍微缓解了些难受。但当陆沨继续深入,按到他体内某个地方时,安折顿时绷紧了身体。
  他颤着身子呜咽了一声,眼⻆挤出泪花,刚刚发泄过的性器隐隐又有抬头的趋势。
  陆沨动作一顿,把手指抽出来。最初的难受劲已经过了,安折不满地哼唧着,感到一阵不舍和空虚。穴口失落地一张一合,想要陆沨再把手指或什么东西放进来,把他的身体和精神全部填满。
  他颤颤巍巍地去亲陆沨的唇⻆,间接表明自己的渴求。但陆沨摇了摇头,脱掉裤子后,用一个温度高得惊人的物件抵住了入口:“换这个。”
  察觉到那东西的尺寸,安折倒吸一口凉气──不可能进得去!他心中打起退堂鼓,想着要么还是算了,但陆沨不想给他拒绝的机会,略霸道地封住他的唇,一只手从他的指缝间挤进去,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性器,一点一点顶开紧致的甬道。
  安折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疼。
  他痛苦地咬紧下唇,喉咙里发出崩溃的哭声,指甲在陆沨背上抓出一道道红痕。
  太疼了。
  其实也经历过比这更疼的时候,但安折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委屈和心酸都在一瞬间泛上来,导致他不得不一口咬在陆沨的肩膀上,才能堵住自己的哭声。
  陆沨看不到他的表情,以为他是太疼了,声音中染上一丝焦急:“很疼吗?”
  安折沉默着摇摇头。
  他说:“你进去吧。”
  彷彿是为了安抚,陆沨经过的所有地方都化成菌丝,温柔地引着他前进。安折抱紧了陆沨,让自己更加贴近他,同时也让他更深入地进入自己。
  他想起三年前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研究所的房间。没有陆沨,没有博士,他甚至找不到人来倾诉自己面对死亡的痛苦。
  他不知道如何向陆沨诉说自己的委屈和心酸。
  于是他只能更紧,更紧地抱住陆沨,亲吻他的脖颈,舔咬他的唇⻆,把他们两个人的汗水一併吻去,从⻣血里生出一种将这个人完全据为己有的欲望。
  陆沨比他更为强烈地回应着。
  汗水打湿了陆沨的鬓⻆,平日深邃的冷绿色瞳孔一错不错地盯住他,贪婪的像野兽看着自己的猎物。
  安折任由他在自己的胸口和脖颈处啃咬吮吸,眼神时而涣散。
  真好,他还活着。他们还在一起。
  陆沨在安折的腰下垫了一个软枕。安折任他摆弄,白皙纤细的身体上布满暧昧的红痕。
  陆沨抬起安折的一条腿挂到臂弯上,然后自上而下狠狠顶入。安折瞳孔紧缩,口中发出被顶的断断续续的呻吟。他想让陆沨慢一点,又想让他加快速度。陆沨在他体内研磨贯穿,而安折无法反抗,只能顺从自己最本能的反应,小声呜咽着。
  极为私密的地方被大力捣开,在安折看不到的地方,粉嫩的穴口被磨成熟透的红色,小心翼翼地接纳着凶狠的性器。边缘泛着淫靡的水光,有种脆弱和狠厉对比的奇异美感。但安折无法看到,他的腰肢被陆沨折起,被大力贯穿,深得彷彿小腹处都被顶出了一点凸起。
  热,自内而外的热,在安折的全身点燃火苗。陆沨抱起安折,让他双腿分开盘在自己腰上,向刚刚扩张时发现的那一点捣去。安折终于受不了,小腹绷的紧紧的,秀气的性器涨得通红,在二人小腹上划出一道淋漓的水渍。
  “陆沨⋯⋯”他软着嗓子哭道,“陆沨……”
  陆沨吻着他,唇舌纠缠,上面和下面一同发力。安折受不了,唇间溢出一声崩溃的惊叫。
  腰被掐的死死的。陆沨加快了抽插的频率,安折失控的呻吟充满小小的房间。盘在陆沨腰间的小腿绷出漂亮的线条,连脚趾都崩溃地蜷紧,安折大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在陆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败下阵来。
  安折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刺激的体验。如果说“上床”就是指他和陆沨现在做的这件事的话,那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他能真切地感受到陆沨在他体内。人类和异种打破了界限,以这样的方式紧密连接在一起,纠缠在一起,并且永远不会有分开的一天。
  陆沨看到安折眼里饱和的水汽。他放慢了速度,凑到他耳边叫他的名字。
  “安折。”
  “嗯。”
  “安折。”
  “……”
  陆沨抵着他的额头,绿色的眼睛看向他的眼睛。他们喘息着,十指紧扣,身体交融。他的眼睛像春天的湖水一样温柔。
  “我爱你。”陆沨说。
  安折主动吻了上去。
  “我也爱你。”他小声说。
  直到安折后穴不规律地紧缩着,下腹抽动着射出来时,陆沨仍然没有要缴械的意思。
  安折知道陆沨的体力好,但他并不想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体内已经被摩擦得软热,进出甬道也变得毫不费力。片刻后陆沨掰开他的双腿,就着安折射出的液体做润滑再次进入,整根没入抽出又没入。
  安折没了力气,只能任陆沨在他体内捣弄,力道分毫不减。他不太明白陆沨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想和他上床,但审判者果然是人类中的佼佼者,安折想以后可以一周两次或三次,这是他能接受的最大限度。
  陆沨加快速度挺腰,浪潮一般的快感顿时席卷了安折的每一寸神经。身前疲软的性器渐渐抬头,安折的双腿被陆沨扣住,压到胸前。
  “陆沨……”
  这个姿势让安折很不好受,但快感暂时将这股难受压了下去。
  陆沨压抑着道:“安折。”
  安折呼吸一滞,随后被陆沨陡然加速的抽插逼得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更加急促地呻吟起来。
  “陆沨……陆沨!”
  随着最后的深入,一股热液射进安折体内深处,足足持续了十几秒。而安折的小腹也绷紧了,身前的性器已经射不出白浊,只是吐了一些清液出来。
  陆沨伏在他身上,两个人喘息声此起彼伏。
  床单弄脏了,不知道晚上库房有没有人值班,一会儿要打发陆沨去领一条。还有下次一定要注意,不能再乱吃东西了……
  安折盘算着,眼皮却不受控制地打起架来。陆沨把他弄得狠了,他现在只觉全身无力,只想好好睡一觉。
  陆沨抱着他和他温存,但安折的回应并不太积极。上校亲了亲他的头发,然后把人抱到浴室去。
  一会儿还要去领一张床单。
  唔,雇博士来当保姆也许是个不错的想法……
  上校这样盘算着,抱着安折隐在了走廊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