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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白愚行》

在踏入大廳時,奧米華特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

空氣中湧動著不安的暗流,那種凝滯的肅殺彷彿化為實質,一下一下敲擊他逐漸麻木的感知。

陽光自彩繪的玻璃花窗傾瀉而下,至高的新神垂下眼睫,悲憫的旁觀著命運哀嘆的愚行。

潔白一片的階梯之上,他可愛的新娘正低著頭站在那裡,總是梳得一絲不苟的奶油色長髮隨意散開,奧米華特只能瞥見一小截下巴,淡色的唇正喃喃低語著什麼。

——不要過去。

奧米華特彷彿聽見心中某個聲音正在瘋狂尖嘯著,沉重而急促的心跳聲撞擊著耳膜,令他麻木的心久違地跳動起來。

在與王國一同墮入深淵後,他就喪失了所有的情感與感知。

他遺忘了喜悅、他遺忘了悲傷、他遺忘了憤怒;記憶在褪色,故人已遠去,世界與他之間彷彿隔了一層堅實而冰冷的高牆,從此接近他的事物都帶上了霧濛濛的質地。

青綠色的鱗片自男人腿側浮出,儘管理智告訴奧米華特不要接近法雷納,但他還是不受控制的一步步邁向光點中央的青年。

「法雷納?」

一直低著頭的青年擡起頭,終於露出了髮絲隱藏下,陰鷙而瘋狂的眉眼。

「還給我……還給我……」他喃喃道,純白正裝的袖口輕輕飄動。

「奧米華特——!!!」

青年右手暴長而出的金色樹枝瞬間發散枝枒,在男人還沒意識到的時候便切斷他的雙手,大量鮮血噴濺而出。

「無論殺你多少遍也沒關係。」青年冰冷地看著他,如同看一隻無關緊要的蟲子似的,右手隨意一轉,一把金色的長劍出現在他手中。

法雷納那張如少女般秀美的臉沾上了血跡,長長的眼睫垂下,竟多了幾分悲天憫人的神性:「只要把艾尼亞拉還給我就好了,你能做到對吧……?」

奧米華特從未想過會被逼到如此境地。

青色的蛇尾竄出,一下子後退數米,失去雙手難以施展術法的他剛想變回羽蛇的軀體,便被四面八方延伸而來的金色枝枒死死釘在地上。

「抱歉,要是讓你恢復本來的身體會有點難辦呢。」

先是雙手,再來是雙腿,蛇尾被截斷。

內臟被攪爛,心臟被捅穿。

深淵領主只要核心不被破壞,就永遠不可能迎接真正的死亡。

只要忍耐過去就好了。

法雷納再怎麼強悍,身為人類總有力竭的時刻,只要趁他不備的時候逃走就好了。

可是好痛啊。

真的好痛啊。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為什麼到這種程度還死不了啊。

男人被鮮血與冷汗沾濕的黑髮狼狽的黏在臉側,那雙燦金色的雙瞳失去了光亮,無神的凝視著上方旁觀著一切的新神像。

彷彿沒有盡頭的疼痛佔據了奧米華特的神智,軀體在不斷重生,靈魂卻高高飛起,他聽到古神在低語,在悲鳴,他看到那高高的、灰色的牆被穿鑿,蜿蜒的裂痕如同細密的蛛網,只要稍加輕輕一碰——就轟然倒塌。

「啊啊啊啊啊啊!!!!!!!」奧米華特不堪忍受的尖叫出聲,他死死摀住腦袋,累積了數百年的喜悅與悲傷化作巨大的洪流朝他席捲而來,灰白的世界如同瞬間被著上了色彩。

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時期體弱的不甘、僥倖登上王座的意氣風發,以及最後送走摯愛的幼妹與臣民、以身殉城的決絕與寂寥。

失而復得的極致狂喜扭曲了男人英俊的五官,他放下雙手,看向了帶給他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的新娘。

「我不會再讓著你了,法雷納。」他一字一句說著,鮮血混雜著喜悅的淚水自臉龐滑落,奧米華特彎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愉悅的笑容,隨即在青年驚駭的眼神中,握著對方的劍——狠狠往自己的心臟刺入。

巨量的訊息順著金枝蠻橫的湧入了法雷納的大腦,那不曾被察覺的情感共鳴終於發揮了作用,法雷納第一次作為奧米華特的「新娘」,完完整整的承接了深淵領主的喜怒與悲傷。

過量的情感紊流與體力透支席捲而來,青年如同超載繃緊的弦,終於應聲而斷,法雷納最後只來得及深深看他一眼,便逕直暈了過去。

人類愚昧、濫情、偽善,是被情感支配的野獸,披著軟弱可欺的外皮,實踐純白愚昧的暴行。

他曾經是人類。

他是人類。

黑髮的男人抱起金髮青年,一步步走下臺階,尚未流盡的鮮血蜿蜒在他的腳側,開出一朵朵艷麗的花。

法雷納安靜的沉睡著,薄唇緊抿,彷彿一碰便可觸摸到靈魂。

奧米雷特低下頭,伸手探向人類纖細的脖頸,卻又在收攏前輕輕放開。

「為我所用吧,法雷納。」深淵領主低語著,遠方的純白罌粟花被風吹起,正盛開一片。

冬天結束了。


Fin

文by 考考ra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