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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在陌生的環境裡邱秋總是最早醒來的那個,室友睡得很沉,透過窗簾縫看不見一絲光芒;冬天的早晨灰暗得讓人摸不著頭緒,但總有人能在太陽探頭前更早一步在城市內奔走,至少那個人不是自己,清新的空氣讓他隱隱作嘔。

他還不想從沙發上爬起來,茶几上的眼鏡像是另一對眼睛,透過床頭燈的光線可以看見鏡片上多了幾道刮痕,大概是在弄丟後造成的,沒什麼大礙,他決定躺在沙發上繼續和眼鏡玩大眼瞪小眼。

他的眼鏡是某年生日買給自己的禮物,具體的時間大約是國二,或是國一,鏡片沒有度數,卻也有一定的厚度,眼鏡行的服務員疑惑的看著他,也沒有多過問,不知名的機械運轉聲迴盪在坪數不大的空間裡。

他駝著背坐在眼鏡展示台前看著店員,那人正埋頭寫著預定單,看起來年紀不輕了,卻也沒老到那種程度。他想問問自己在對方的眼裡像是什麼樣的人,要是年紀再更小一點可能會開口,至少他以前不是這樣沈默的人,有幾個玩伴,在那個沒有風的夏天裡還可以頂著太陽到處玩耍。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記憶好像缺了一角,剩下的部分拼拼湊湊,大抵還算美好,或許有發生過些什麼,可能會在前往離家只有幾十公尺遠的超商途中突然想起,沒什麼大不了的,至少他是這麼想。

收到眼鏡是幾週後的事了,他有些興奮的站在媽媽面前,像是把美勞作業展示給家長看的孩子一樣,她沒有說話,就像眼鏡行店員,他們從不會對自己多談上幾句。隔著鏡片看出去的世界很奇怪,他可以看見媽媽扭曲的臉,那或許也是因為鏡片的關係。

媽媽早就回房了,本來就小的客廳看起來有點孤獨,它只有半個眼鏡行大,窗外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遠比屋內傳出的任何聲響都來得亢奮,他們搬過家,那時候空間內還存在著另一種聲音,又或者是另一種,屋外沒有人聽得見,但足夠把水杯震得喀喀作響。

再更大一點後的事他也不怎麼在乎了,至少沒有給他足夠的記憶點。媽媽的臉越來越扭曲,她是個溫柔的女人,溫柔到他曾經想過是不是哪年聖誕夜原本的媽媽被聖誕老人偷偷調包了。客廳內的裝潢過了幾年還是一成不變,他可能曾經在某年聖誕夜裡想起台灣普遍的住家都不會有煙囪,聖誕老人根本就不存在;媽媽也沒有變,所有事都和往常一樣,直到現在依然如此,除了眼鏡上的幾道刮痕,像是想證明什麼似的不停對著自己叫囂。他不在意這些小小的變化,或許某天他會把這副眼鏡丟進回收箱裡,就像那些被自己選擇性遺忘的回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