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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盡頭





  對於尋常人來說,睡覺是一件正常不過的事情,但對諾爾來說很奢侈。自小從黑市長大,看遍了各種偷拐搶盜,也曾做過不少,興許是內心深處無法讓自己活得坦然,抑或害怕自己哪天成為受害者,他長久以來都非常淺眠,夜晚的巷弄裡傳來任何聲響都可以把他惹醒,對風聲與雨聲也格外敏感,而且必須要握著刀柄才有辦法睡去。



  「我是有聽過這麼做才能安心入睡啦,但還是頭一回真正見到。」

  剛開始諾爾留宿在百合的房間時,百合第一次看見他的匕首,眼睛瞪得很大,刀刃的鋒芒對上她眼裡的憐惜之情,簡直格格不入。

  百合曉得任何人總要有某種依偎才能入睡,如同她需要躺在內側才睡得著,如同她得時時刻刻告訴自己『現在的工作』只是工作而已、跟一般人並無二致,她才能在疲倦中漸漸失去意識。

  像是曾經她家被小偷光顧,但她自己的生活拮据,小偷翻了一圈發現沒值錢的東西就離開了,但她也因此好幾日夜不能寐。

  雖然有聽過某些人會藏刀在枕下防身,也拿來安定心理,不過見到諾爾,她真切地體會到,『安心睡覺』對他們這些生活於黑市的人來說,是一件不可多求的幸福。



  這樣的幸福,雖然微小,但已經是他們身而為人最大的快樂了吧。



  她沒辦法猜測自己在遇見諾爾之前,他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造就現在的他。她並不會討厭他,也不會去逼問他的過去,只是心疼這些為了平定心理所做的舉動。

  百合那時沒阻止他,僅僅淡笑著說:「小心不要弄傷自己就好。」



  她知道自己家並不舒適,破爛且老舊,不過唯有一張床能稱得上可以睡……至少比房間裡那張彈簧都從接縫跑出來,有隨時刮傷人的危險的沙發還要來得好。

  所以她邀請諾爾一起上床睡覺,「快過來嘛!床這裡比較舒服!」她拍著床鋪,而底下的木床架不爭氣地發出喀喀聲響,「我知道諾爾不會對我怎樣的。」

  諾爾表示,就算躺在她身邊,他依然會帶刀上床,不然不睡。百合接受。



  當兩人一同躺在床上時,她發現諾爾真的非常淺眠,深夜裡,明明自己翻身的動作很輕柔了,可是他能馬上甦醒,對外頭那些醉漢的說話聲也不能忽視。

  百合看著,覺得心裡有些酸澀……

  他到底多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呢?

  百合趁諾爾閉眼時,手悄聲無地繞過他身體,想偷偷把刀抽走,豈知刀才移動了不到一公分他立刻有所反應、睜開眼,抽出刀子。

  那是諾爾的本能反應,再加上刀刃上沒長眼睛。

  「呀……」寒光之下,百合吃痛地發出哀號。她被刀子劃傷虎口了。



  「抱、抱歉,我只是……」腥紅的顏色在夜裡忽然變得好顯眼,他的目光無法離開她受傷的地方,眼神也跟著血紅變得黯淡。他藏刀是為了保護自己,而不是傷害她,傷害對他有所照顧的她……

  血腥的味道刺鼻、湧入身體,他整個人都覺得不舒服,感覺胃在翻騰。

  見此,百合打開房間燈,讓溫暖的黃光照亮兩人周身。百合婉聲說道:「不,該抱歉的是我……是我打壞了你睡覺的規矩。」

  可是她同時表明,現在他們有彼此在身邊,可以保護對方,可以牽著手睡覺也無所謂,只要他能感到一點點安心那就好了。

  倘若真有什麼危險,誰都不要逃,一起面對定可以迎刃而解的!在黑市裡遇到的遭心事很多,非常多,他們的心智早已砥礪成更加堅韌了,「……不是嗎?」

  「我以前受過更嚴重的傷。」百合笑著說道,虎口的刀傷只是輕輕劃過而已,沒有很嚴重。她隨手拿了塊乾淨的布包紮就沒事了。
  


  包紮完後,房間再次熄燈,室內又陷入黑暗。

  他依然握著刀柄,但不同的是,另一隻手給她緊緊牽著。

  那樣的溫度,從掌心開始蔓延全身,溫暖了心口,也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放鬆。

  入睡前他想著,人處在黑市裡連睡覺都沒辦法獲得休息,或許這輩子的願望只是希望能夠安穩地睡上一覺而已……對普通人而言再正常不過的作息,在他的認知裡都格外珍貴。

  而現下珍貴的時光,是百合給的。

  沉沉睡去前,諾爾只希望哪天他們兩人能夠脫離黑市,不用在枕頭底下藏刀,不會被任何風吹草動驚醒,不會做惡夢,也不必由誰護著誰才能夠睡著,兩個人帶著最單純的心思,毫無顧忌的進入香甜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