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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別寂 共浴(一)



先是獨力支撐虹煉儀式，又被拉去救治遭辰太尋明以魔氣侵體的長老等人，最後雲夢襄瑛單留他下來，再三詢問是否願意加入天心垣。待諸事完畢，回到小園的寂無初難得露出疲態，只想跟別參辰打聲招呼後便溜回去睡覺。

但別參辰不在小園中。兩個玉清宗門人守在石桌旁，見寂無初回轉，趕上來道：「我們宗衡說，寂公子勞力又勞心，已命吾等備下湯池，請公子洗浴再休息。」

「湯池？」寂無初有些意外。門人指著小園內的黃楊屏風，道：「繞過屏風便是了。公子請自便。」說完便離開了。

寂無初目光轉向那黃楊屏風。這屏風他常見，先前以為是給園中某些奇花異草遮蔭用的，不想其後竟另有玄機。

寂無初繞至屏風後方，果見曲徑通幽，氤氳漫出。不覺已行至一僻靜處，草木蓊鬱，山石掩映，便見光滑岩壁之下，一池蒸蒸湯泉，卻無硫磺之味，而是散發著淡淡的藥草香氣。

是藥浴嗎？寂無初心想，別參辰倒是有心了。四下無人，寂無初便卸了衣飾，散著長髮，步入池中坐下。

湯池溫潤，藥香清新，舒緩療癒著疲倦的身心。寂無初靠著岩壁閉目養神，回想這半日奔波，忍不住再度感嘆，自己竟為這群人這麼拚命……

難道真是為了那個人嗎？

要他參加虹煉儀式，美其名曰信任，實則還是在試探他身上聖氣；從頭到尾真正在乎他安危的，只有別參辰。雲夢襄瑛告訴他，別參辰一見她出關，便忙問寂無初怎樣了。

自意識尚且模糊的最初，他便感覺得到別參辰的善意。他隱隱知道別參辰阻止湛盧對他拔劍，也知道別參辰幾乎是毫無保留地替他調氣療傷。雖然當時別參辰亦有試探之意，卻是非到萬不得已，絕不加害於他，否則早就能趁療傷之時，對他功體加上諸多限制。

他清醒後便破了別參辰設下的陣法，但別參辰卻從未重啟陣法防備。相較他人是表面禮遇，參辰毫不掩飾自己試探之意，實際上卻對他包容得近乎放任。他因此放下心防一回，暗助參辰並直指參辰的野心。事實證明他賭對了：自兩人在小園開誠佈公一談，參辰對他便只餘全然的信任，還有藏不住的關懷。

他還記得當參辰要他參加虹煉儀式之時，頭低低的像做錯了什麼一般，被他點明這根本又是試探之後，參辰還跟他致歉。他本無意為這儀式竭盡全力，在辰太尋明擾亂儀式當下，見參辰因元功衝擊，面露痛苦之色，他腦子一熱便開口自願獨撐儀式，好讓參辰他們能去化解危機。

都是為了別參辰啊！

雲夢襄瑛再三力邀他加入天心垣，他次次都給她軟釘子，也不願告訴她自己已答應相助別宗衡。在他心裡，他願意同行的對象，不是天心垣的別宗衡，而是別參辰，只有別參辰。

那別參辰願意同行的對象，也只有吾寂無初嗎？


腦子裡正亂糟糟地想這些有的沒的，驀地背後傳來熟悉嗓音：「無初喜歡今天的湯池嗎？」

寂無初嚇得差點跳起來，驚乍之間激起一陣水花，便聽岩壁後方也傳來嘩啦水聲，還有別參辰忍笑的聲音：「無初莫慌，吾是在另一側的湯池。」

「別宗衡真是好興致！」寂無初冷靜下來，重新靠回岩壁，回嘴道：「吾還以為累到得泡湯療復的，只有吾一人。」

「也不想想是誰當眾給識宗衡沒臉，吾可是驚嚇不小，才來泡泡湯平復一下心情啊！」別參辰笑道。

別參辰指的是早前識天樞原是反對讓寂無初給長老等人療傷，功成之後，識天樞向寂無初道歉，寂無初卻不領情，直言識天樞的道歉是由於他救治成功，並無誠意。識天樞氣得七竅生煙，別參辰忙跳出來打圓場，才敷衍過去。

「吾只是不喜他前倨後恭的態度。」寂無初懶懶地說。

「是嗎？」別參辰打趣道：「吾看你是不習慣被天樞感謝吧！」

寂無初一愣，還真的說對了。對於識天樞的質疑，他其實並不在意，反正他對識天樞亦無青眼；要他接受識天樞的歉意或謝意，反而才是他無法苟同的。

為何別參辰這麼了解他？莫非別參辰謙遜有禮的外表下，其實與他同樣自視甚高，傲然不群？


兩人隔著岩壁，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談著。別參辰忽道：「無初想來這一側的湯池看看嗎？風景很不錯喔！」

「哦？」未料別參辰會如此相邀，寂無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極目望去，岩壁卻無一絲縫隙，不見有何通道能到彼端。

寂無初起身看了看湯池四周，又摸著岩壁走了幾步，意識到這湯池原來是太極的形狀！他與別參辰分別在陰陽兩側，而岩壁便是兩儀的交界。要想到另一邊，便要經由陰陽相生的陣眼，也就是陰陽魚的魚眼所在。寂無初覷破關竅，探至陣眼處，果見水流瞬變，形成渦漩，便順流而行，倏見場景改易，已來至岩壁另一側的湯池。

寂無初轉頭，便見別參辰坐在十步之遙處，含笑看向他，目光滿是讚許之意。別參辰棗紅色的長髮披散在他光裸的肩頭，圍在他四周的水面上，襯得他整個人像一團烈火，火星乘著水波，一點一點地燒進寂無初眼裡。

於此同時，別參辰也凝視著水中的少年。寂無初臉上沾滿細小的水珠，削弱了他平時的凌厲，如雲的黑髮映著柔和的水光，宛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泉，引得別參辰一步一步地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別宗衡？」

少年的輕喚讓別參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收回目光，望著前方笑道：「無初你看，風景很不錯吧！」

寂無初也回過頭，看向湯池前方。原來此側向陽，乃是傍著一陡峭山崖而建，由池中望去，天光下視野遼闊，一片崇山峻嶺，處處怪石奇松。寂無初承認，風景真的很好！但——

「別宗衡引吾至此，只是為了看風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