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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玲/人魚不會落淚(上)】

*雖然沒有關聯(?),但偷推Mili-Bathtub Mermaid
*凪玲only,白寶時期背景,分上下、上篇約8000字
*玲王變成人魚了的,某一天的故事
*沒問題start


凪誠士郎家,今夜多了位新訪客。

幸好家裡不會有人,爸媽只會偶爾打電話回來,所以不會發現現在家裡的生命體除了小剪以外,還得暫時收留一個傢伙。他作為代替給管家婆婆打電話,好好說明了事情經過(費了挺多時間),才順利不得已地接下被收留者的暫時監護權,嘆口氣。

雖然很麻煩,但也不能放著不管……

把兩人東西收拾收拾,事發前凌亂的房間混雜一半對方的氣息,不過說實在也沒收拾多少,只是把亂扔的紙團垃圾拿去丟而已。躺在床上躺久了,身體卻不由自己心舒地拿起遊戲——在短暫的放空之後,他還是起身,走進事發地點的光方形裡。

「所以現在要怎麼辦?」

走過去,凪站在浴缸旁,這麼問。

浴缸裡頭的傢伙沒有應答,只是把半個頭都泡進水面,長了點的側鬢髮絲飄浮起像絲帶,用鼻尖吹泡泡。很難得的沉默,因為平時對方才是話多的那個,可對方用來說話的嘴巴也確實給不出解釋,正鼓噪著微弱卻煩人的新鼻咽喉功能。

一串一串地,看不懂是想表達什麼。



御影玲王變成了人魚。

而事件背景是這樣的。

凪誠士郎被御影玲王纏上了,這件事任何人都知道,畢竟兩人的相處太過大張旗鼓,沒人不知道兩人是一起下御影家轎車入校門的。眼神相對的約束把兩人套牢,與之附帶的是過度緊密的距離關係,玲王闖入自己兩點一線的生活,擅自把名為「追夢」的耀眼里程碑放置前方。

你是我發現的寶物,和我一起踢球吧,對方總是這麼掛在嘴邊,把身後人拖入草茵裡奔馳;就像指揮官一樣,對方指揮起自己渾身細胞,渾身原先懶散沒有幹勁的細胞,說自己的人生要從此刻改變。

還是會覺得挺麻煩,奔跑著追逐著足球什麼的,但夕陽下對方的紫眸色是誘人晚霞,堅定地無數次地、朝自己伸出手……

所以或許還不錯吧,他便沒有反抗。

不過自從,玲王很堅持要管控自己的飲食之後,他們就沒少一起度過夜晚、並不是指過夜——在共進對方的愛心晚餐之後,多數時候還會有單方面灌輸的足球講堂。對方出入自己家門變得自然,填滿放學後的夜晚空閒,凪誠士郎獨居的公寓世界多了一半對方足跡,連餐具都變成兩人份。

有點像賴著不走、故意的,凪曾在對方過於貼心的「關照」之後這麼說,然後被玲王笑著說我這是在關心你啊凪,把自己挑食的菜貼心地放回自己的餐盤上。而一直到對方(願意)回家,約莫都已經是八九點以後的事了。

今天也會是。

放學後兩個小時左右的加時練習,玲王教官才終於一階段滿意,沿著腳踏車小徑由對方載著回自己的家,再後來的夜亦將如常。始頭對方總是會借浴室沖個澡,畢竟劇烈運動完之後的汗濕沾黏誰也不喜歡,凪則是懶洋洋地扔下裝備就往床上躺,洗澡什麼的晚上再說。

也因此,凪誠士郎一人使用的浴室裡物件順其自然地變成了雙份,雙份的澡盆毛巾甚至對方喜愛的高級沐浴乳花香,如果爸媽回來看見了會說什麼呢?

……大概也不會說什麼吧。

玲王正在洗澡,自房間這頭能聽見水聲斷續的背景音,對方洗澡的時間並不會太長,相較挺常泡在浴缸熱水裡就舒服地睡過去的自己而言。望著天花板陷在軟床墊裡,凪連拿手機玩的力氣也不想花費了,四肢積攢的痠澀感覺尚未由對方替自己按摩舒張,只有腦袋持續運轉著特別清醒。

他總是很順從於對方突如其來的一切服務,儘管兩人近得過頭的關係也很突如其來,不知不覺已然被暈染上大半紫色的生活充實同時享受著,回過神去已經分不清——

可,如果這一切突然被拔除的話怎麼辦呢?

就像沒存檔的遊戲那樣、拔除了電源線路,如果現一階段擁有的獎勵全於「啪」的一聲後說再見,就像這一切其實是未醒前的夢、之類的?

他有一瞬間突然這麼想,也是第一次這麼想,明明往日的凪誠士郎活得抬頭挺胸且安好,讓校園路過的傢伙們都羨煞。或許是昨夜隨手跳轉的奇怪電視劇正侵蝕自己的腦,也或許是想起自己今早真沒存到檔的遊戲記錄,大概是官方伺服器出了bug吧他到此刻還沒得到解釋,一直到……

真的有未知降臨。

-

「那個、凪……能過來一下嗎?」

他聽見對方這麼說,微弱語氣不同往常,有自己名字。

不知為什麼,欲言又止地。

凪帶著疑惑起身,再帶著疑惑走向浴室,自些微開闔的門縫有好聞熟悉的沐浴乳花香竄出來,這味道讓人更想睡了。但裡頭人卻明顯畏畏縮縮地,在自己正要推開門的時候有阻尼力道,是對方的一聲慌張喊停,伸手動作懸於門把中空。

「……玲王?」

「等、等一下,凪!」裡頭人這麼出聲,組織語言的能力明顯退化許多。

「那個、進來的時候,不要嚇到。我……!」

「。」

「算了你進來吧……」

過幾秒沉寂後,浴室裡頭的傢伙終究允諾了,有些洩氣地,遮遮掩掩。玲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呢,搞得那麼緊張兮兮地,凪只能在外頭聞著清新花香僵持,難得也不止住好奇。

他心裡這麼想,還是放輕了推門力道,淡白光束扇形展開,映入眼簾的方正浴室看起來並沒有大規模受災。凪第一眼便瞥見玲王,除了臉上大寫慌張與濕漉漉頭髮之外似乎沒有怪異之處,對方約略是泡澡泡到一半、緋紅色蒸騰於雙頰,下半身則正坐在狹小的浴缸裡……等等。

水面下吸引視線的,是好看的紫色虹彩。

好漂亮。

他應該先為現況感到震驚的,感性卻難得先理性之前,視線深墜入水鏡之下、那片高貴紫色琉璃,同其主人個性的那套「新裝」實在耀眼、如身軀正坐落星辰漫天。對方原先結實而緊緻的兩雙膚白色被替換掉了,替換成鮮亮光滑的魚尾於腹腰稜線下展翼,有細砂珍珠拼湊成鱗光、點綴長摺裙擺,佇立於這樣童話似的夢面前他甚至不捨眨眼——

既然已經剖析出確鑿結論,他想自己應該先開始懷疑合理性,而不是呆站著忘記呼吸。

「什麼都別問,凪,我什麼都不知道……」

玲王看身側的人不動了,先一步這麼說,一公尺距離。

「嗯。」

身側的傢伙遲來映,也是一公尺距離。

沒人再開口,只有激盪水花的聲音並不冷靜,浴缸裡的傢伙明顯很不適應新雙腿,如薄扇那樣的魚尾巴正不舒緩地顫抖。還有不少恐慌掛在臉上,這是當然畢竟突然變成了人魚,凪看著玲王只能用毛巾稍稍遮掩自己臉紅,不敢對上眼神。

而經過對方無法很好控制的「身軀位移」之後,過滿溢的浴缸水面搖搖晃晃地便潑出來,順溫水洩流、泡沫彩色滑至腳邊親吻,此刻真的是童話場景夢幻。只是或許有些尷尬了,僅僅一瞬失手便不經意把沐浴乳罐子擊落幾個,未能保持好平衡的「新人魚」雙手支著浴缸邊,低頭望自己弄出的亂七八糟……

「……」

「我會清理乾淨的!我保證!」

玲王更沉著不下來了,很奇怪的話題走向,接著才回神現態,看凪先彎腰去撿。「如果變回來了、的話……」他又補充,語氣於語尾虛浮。

「我知道,玲王,所以……」

聽者回,點頭表示並不在意,視線落回景色裡過於顯目的魚尾上頭,說所以……

「現在要怎麼辦?」

在現實世界探討空想的問題會說笑話,但在空想裡探討現實世界的問題卻顯得嚴肅,更不用說這一切發生的原理都是未知,御影玲王回過神來就是困在浴缸裡的一條魚。原先扯著笑的怪表情僵滯了,對方茫然無神的眼神與濕垂著的前髮把方才假裝的生氣都卸下,低頭他也去看自己下半身的新變化。

水面下自鱗羽折射於瞳膜的虹光如穿透寶石、連綴成的紫色確實奪目得出奇……

「……你還是,先出去好了,凪。」答者沉默片刻,打斷。

「就一下子。」



御影玲王變成了人魚。

這還真是……挺神奇的感覺。

再後來凪便出去了,並未對自己的一瞬抗拒說些什麼,也是在對方完全離開視線後他才願意鬆懈,覺得事發當下過慌張就把對方喊來浴室真是錯誤決斷。好一段一人獨處的時間,玲王也才有心情梳理現況,他旋開水龍頭再補充點熱水,為覺得有些乾燥了的皮膚和魚尾進行潤濕。

熱氣蒸騰,彷彿是真的人魚一樣,玲王把上半身也浸入水面之下,發現甚至連鼻子吐泡泡的功能都替自己開發好了。

自己究竟,是怎麼變成人魚的呢?

他回想那時自己正泡澡得舒服,腦海裡盤算著今日份的訓練成果,當然還有明日份預計修正或加強的點,緩緩閉上眼。腦海畫面與往日都無恙,無論是綠茵球場又或是腳踏車夕陽,凪的每一粒觸球都宛如自己可見的奇蹟,在自己不懈鼓勵之下對方也更加上手了、天才沒有初學者生澀。

不過目標當然還是世界盃,如果享受現況而止步的話是絕對不行的,為了使我們的夢想企及世界,今後要做的事還多著呢!但就一下子的話留戀此刻也未必不可,因為擁有凪誠士郎與兩人約定的自己,放眼去我們的未來也肯定……

會如夢想中順遂,是嗎?

指頭指頭下沉,攀附於鱗線魚尾交際的、原先的踝關節位置。

身處童話,不適感是不存在的。

其實並不是件大事,至少他當下是那麼認為的,運動員本來就會有奇奇怪怪、大大小小的傷,而自己腳踝突如其來的不適感也是。他不知道那是怎麼發生的,就跟被蚊子咬了也後知後覺有癢意煩人,只是在今日份給凪計算好的傳球偏移了一度角——自己的寶物依舊能流暢射門、不知是否發現。

玲王也就沒和對方提這件事,想著或許過不久就會自己好了,再不行就稍微讓醫師處理一下吧,這肯定只是件小事。但當下閉上眼沉靜下來後,原先微小的不適感反而放大了,牙痛也是在夜深才會襲上神經,這感覺擾人清夢、同時也會有些害怕……

接續再睜眼之後,自己就成了人魚。

這算是神明的捎話吧,說不用藏我已經發現了,他現在回想只能苦笑著洩氣,消失的「小煩惱」變成難以理解的「大麻煩」了。反覆用捏觸的方式確認,只得到自己的腿真的變成魚尾的結果,他再試圖以控制雙腿的方式控制下半身,發現確實是可控、只是亂七八糟——

可這下真沒辦法站起來了,不用設想更糟的情況就有實際體驗,他想自己如果身處地大水池的話或許還能暢遊,反過來在小小的浴缸裡、就只是條擱淺的魚。魚能做些什麼呢,除了在透明水缸的觀賞用途以外,他想自己肯定不是食用魚而是觀賞魚,此刻卻真的只有玩吹泡泡能自給、什麼也做不了。

這下,要怎麼辦啊……

稀少為自己的無力懊惱,御影玲王自幼就總能在各種事情上得心應手,就算是有些困難的事也能於付出努力後迎刃而解,像這樣突然變得什麼都做不了的心情他從未切身同感;這下究竟該怎麼辦呢他煩惱,自己這下連離開浴缸都有困難了,如果一直保持這樣……一直到外頭凪誠士郎打完電話,來浴室問自己話他都沒回過神。

再後來,沒得到回覆的對方只止步了下,便又離開了浴室,留下泡在熱水浴缸裡發呆的人魚。

而變得奇怪的夜晚,現在才正要開始。



晚餐是蛋包飯。

凪再次回到浴室時,已經又過了快一個小時,玲王一方面沒發現煩惱的時間過那麼快,一方面也是不小心睡着了。成功被對方打撈起意識時,他可真幸好自己是條魚,沒因為半張臉都被透明包裹而嗆得半死。

接著他聞到食物香氣,正用指頭撥開小空氣裡不那麼濃郁了的花瓣味道。

是凪,正佇在自己身旁,左右手各捧著一盤剛做好的蛋包飯,熱騰騰地燙手。趕緊讓對方別繼續端著,玲王伸手接過其中一盤沉沉,看對方拐個彎又出去了,單手拎了張塑膠小凳子進來。

而自己面前,是金黃色覆於純白色之上,色澤如水琉璃漫潤的軟被;剛盛盤未散的霧煙裊裊,替富裕小丘以薄霧披肩。沒有過多裝飾與配菜,只有簡單一抹番茄醬的紅自頂端下滑一垂、對方風格的沒有設計打算,但就完成度來說也高得有些嚇人了,玲王傻愣愣地。

「這是,凪你……自己做的?」

「嗯。」

「真的假的?」玲王詫異,接過湯匙。

「我可從不知道你會開火www」

凪已經在小凳子位坐下,較矮些角度讓一米九身高顯得拘謹,可這也是小小浴室裡唯一比較適合的位置了,除非下一個方案要選擇馬桶(沒有這麼做真是太好了)。之前看老婆婆做過幾次,而且玲王也做過吧、上次,身側已經先一步開吃的「一日小廚師」凪誠士郎這麼隨心應答,身為天才就是不一樣啊玲王苦笑。

不過你真的要在這裡吃嗎,這也算是廁所耶www

沒有真的這麼吐槽,玲王也後一步開動,雖然沒辦法很適應「兩個傢伙擠在浴室吃飯自己甚至還泡在水裡」這件事,畢竟畫面感只是想想都十分有趣。鐵湯匙光芒輕輕劃開,金黃色剔透的稻穗田一分為二,腹裏珍悉包裹的粒粒白玉才探頭,隨後有罌粟鮮豔的紅偷偷沾附匙緣。

送入口後,人魚露出了彷若第一次吃人類食物的驚咤表情。

這完全不是初學者程度的調味吧?!

「決定了,以後每週空一天讓凪做飯吧!」玲王咀嚼吞嚥後,狼吞虎嚥地又來了一口,在間隙裡驚嘆道。

「你有天份阿凪!真的好吃!」

「真的好吃?」凪倒很平淡地惑。

「這味道跟玲王做的還有差距吧,賣相也是……」

是有一點點差距,但真的只有一點點,或許是火侯掌控或調味料比例的那樣微小,玲王叼著湯匙說但也夠好吃了。對一個初學者而言,這樣的完成度已經是奇蹟,相對有些差異、比自己淡了點的味道其實也很能品味溫醇,再說這也不是食物複製大賽——

三百六十度把這盤蛋包飯誇成米其林等級饗宴,玲王把自己百分之九十九的私心藏在百分之一的難得裡,塞入對方手中。

不過才不要,對方的麻煩事拒絕也應答飛速,說還是玲王做的更好吃,不需要我來做這麼麻煩的事我會洗碗的。聽者也就笑著打趣,沒再強迫對方收納自己私心,畢竟兩人的目標可不是成為廚神,雖然退休後一起開間餐廳或咖啡廳、在清幽的小巷末尾的話或許……

扯遠了。

不過他也才又低下頭去,想起足球。

雖然場景彆扭而滑稽,晚餐時光卻難得快活,與沉在水底變得緩步的魚尾有不同感受,而我們的目標應是立於足球賽場——眼前的蛋包飯依舊可口,自己的寶物凪誠士郎也守候身側,只是究竟該怎麼辦呢這種情況,自己是條無能的魚的話。

可卻也要是在這種時候,身邊人無表情下的貼心才難得有機會品嘗,真的好矛盾阿好矛盾,明明這種時候自己應該感到滿足的才對。半乾髮絲變得乾扁,懸擋在視線邊緣好討厭,上身原先用毛巾披著的肩膀皮膚也更容易變得乾燥,覺得不再加點濕意就渾身不對勁。

這一切都在提醒自己已經缺了水,是條需要補水的魚,或是不經灌溉就無法呼吸的植物同類,而凪或許會用愛護小剪的方式愛護自己——即使仍有能品嘗晚飯的半個人類軀體,另一半身變異就足以讓一切都不協調,泡在浴缸什麼都做不了的自己就是頭無能困獸,擁有漂亮得過頭的鱗片有什麼用呢?

沉默時,對方會發現。

今天的凪誠士郎或許是有些過於貼心了,看自己其實已經空盤卻無動無神的樣子,便很主動地伸手要收自己餐盤,御影玲王雖煩惱、但莫名珍惜這樣難得。男高中生吃飯不需太多時間,滿滿整盤心意不費多久入腹,玲王才想起來應該拿手機拍照留個念的,望著只剩汁水邊的透明光澤懊惱。

此刻浴缸裡的傢伙才有機會空手,不太情願地勾下披肩毛巾,把淡薰衣草色的紫浸入水裡沾濕,就擁有新的一條保水披肩。凪邊收拾著疊盤子邊看對方動作,在始步離開浴室之前,才又提……

我們來想想,變回去的方法吧?



凪把餐盤收拾出去了。

玲王再次看對方背影出門框,這已經不是今日初次以浴缸視角替對方送行,這麼說起來似乎奇異得過頭,但這將成為今夜最為難忘的風景之一。他猜想對方約略是去廚房水槽一趟,也許也順帶洗好了碗,浴室裡的時間計算全靠體感,不看手機的話。

但總覺得對方離開的時間越來越長,有大半是心理作用作祟。

玲王又把半張臉沒入水中,經過幾個小時他更熟悉環境了,不得不說被溫水包裹的感覺很有安全感,不是嬰兒也眷戀羊水。這次或許不會是最漫長的等待時間,但肯定是最難熬的,他又把臉埋得更深一些,反正吐再多少泡泡也不會換來昏睡……

我們來想想,變回去的方法。

阿就這樣說得還真簡單,玲王反射性地心裡會這麼嘲笑著想,搭配上對方說出口時的那樣天真表情,然後在下一秒感到自愧。明明自己才是那個需要被幫忙的人,現在對方要向自己伸出援手了,吞吞吐吐猶猶豫豫地能解決任何事嗎,但要向對方說什麼呢,在對上眼睛的時候。

自己變成人魚前一刻在煩惱的那件「小事」嗎?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也是過不久對方回來了,回到那張小得彆扭的凳子上,顯得正襟危坐地他們面面相覷,兩個都是第一次這麼正式要「聊聊」的傢伙們根本不知如何起頭。深紫色星雲要融化在灰深黑洞裡了,玲王知道自己不能於此刻偏移眼神,但實際上看對方難得認真,視線便乖巧地描摹嘴型——

「如果,玲王會是『人魚公主』的話。」

由對方起手開口,提問。

「那麼,替你解除『詛咒』的方法會是什麼呢?」

這就,完全超出預料了。

浴缸裡的「人魚公主」呆愣了,不會是故事裡第一次上岸見王子的表情臉紅,聽者延宕的大腦只覺發燙,看來今日份吸收的「凪誠士郎」超量了點。就算實際算起來我們也相識兩三個月而已,不過你居然是會說出這種玩笑的傢伙嗎,這下不用刻意迴避眼神了,玲王直起身。

你是認真的嗎,凪?

嗯,凪誠士郎擺出一般凪誠士郎的表情,回應也很簡潔,說不覺得很像嗎、這種事只有童話故事才會發生吧。所以就要用童話的方式解決?這是你想出來的方法的話還真服了你,玲王今日第一次憋不住笑就用在這裡了,連魚尾巴都隨主人顫笑激起水花、落雨身側人膝上。

那解除詛咒的方法會是什麼呢,我應該認真回答嗎?

玲王收起尾巴,用指頭沿著紋去梳理尾鰭,綴上水露的鱗片陣列就像貝殼寶石,角度偏移時、能望見純紫色裡有彩虹。他小時候還是看過人魚公主的故事,劇情當然不須複述,可自己根本不是公主,最終也不會成為泡沫……

等等,會不會自己其實也可能變成泡沫,要是這樣的話也未免太可怕了吧!

不過這算不算是份詛咒呢,或許還真有些許相似吧,只是自己並沒有選擇權,就被眨眼開玩笑似地換上一襲小丑衣裝。但若如同詛咒便會有解方,只要找到鑰匙這一切或許便能恢復正常——玲王開始好好思考了,收起笑容,要說是人魚公主的故事的話……

「一個吻、之類的?」

「那玲王,希望由誰來吻你?」

情況還真是,一發不可收拾。

不行不行等等停下,要不要聽聽我們從剛才開始就在胡說些什麼?對話答題接龍得過於自然,玲王再接棒才發現賽道前方通向斷崖。他開始有種眼前面對的真是王子的幻覺了,而自己或許也是人魚公主吧,否則怎麼會為一句疑問心跳奔馳,為往常會更近的二十公分嘴唇距離羞紅雙頰……

但是凪很適合,莫名很適合。

他轉身去轉開水龍頭,這次放了點冷水。

浴室開始回響水聲,換水的排水孔把溫熱送去,魚類還是不需要熱水就能生存,玲王就一邊等待著沸騰緩和。但一發現對方的目光再靠近咫尺,「公主」就想返回水面之下了,解除詛咒的吻應該由何人給予才為正解,他不明白,但就當下情況的話答案肯定、僅有……

到底在亂想些什麼啦,我自己。

所以我們還是換個假設吧,解答是一個吻什麼的怎麼可能呢,玲王冷靜後這麼說扯遠話題,心裡邊說服自己「會變成人魚的小煩惱也跟這一點關係也沒有」。提議被支開的岸上王子表情有些失落,但真的只有一點點,並未被身側人發現。

水過不久便再次滿池,旋上水龍頭。

「或者是,僅此一日的惡作劇?」凪想了想,再提,很少見地掌握了大半發言權。

「過了一夜就會變回來那種,仙度瑞拉的故事。」

「那已經是別的故事了阿,凪www」

這次終於是個正常點的展開了,或許吧,玲王想自己自今天以後會對凪有全新的認知,原來對童話故事的接受度這麼高的嗎?就概念上是差不多的,這種類型的故事的話對方闡述,而自己的魚鱗裙擺也確實閃爍夢幻、是童話,不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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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影玲王變成了人魚。

……至於什麼時候才能變回人類,好像只能看神明大人的意思了。

浴室又安靜下來了,在話題與水聲都暫歇之後,玲王換了個仰倚姿勢發呆,長尾巴也終於在習慣後變得隨性放肆、願意露出一半懸在浴缸邊緣。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話題在那之後終究句點,對方再能搬出來的童話故事或許也沒有了,也確實——

在神的惡作劇玩笑面前探討解方什麼的,怎麼可能有用呢?

所以到最後還是得忍耐,所以到最後還是得僵持,玲王說對方帶手機進浴室來玩遊戲也可以,不然也可以不用一直這麼陪自己也沒關係。後者沒有對前者的善意過多表示(但玩遊戲還是玩了),自螢幕方框閃爍的間隔裡仰神,說自己也沒事做待在這裡就好,沒關係……

而且玲王也希望我繼續待在這裡吧?

浴缸裡的人笑了,回覆說這樣好像我特別不甘寂寞的樣子,就只是什麼都做不了有些無聊而已,魚缸的魚也不會撒嬌要求主人陪伴阿?但魚是魚,玲王是玲王,對方最後打了張奇怪的定義牌,結束這一回合。

而這麼一待,夜幕垂眉。

等他們再次開啟對話時,時刻約莫是七點了,是聽見陣陣背景音鼓噪,自門框外遠方傳進來。急促的齊鼓交響樂於小空間震盪,序曲幾蕩鼓聲明晰後越發急促洶濤,空氣裡也混了些雨水淡淡的清冽味道、從外頭窗縫溜進室內、再蓋過花香,兩人移神。

「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玲王視線落在門框,發現黃昏早已溜走了,提問。

「嗯。」

凪也向外望,暮深裡其實連天氣陰沉色都發覺不了,只是聽起來真的下雨了,他起身。

「那我去關個窗戶。」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