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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ffective Fallacy(六)



在佐久早前往荒漠的同時,也收到幾篇獸潮開始以來、來自北的戰況分析報告。獸潮第二十天,由稻荷崎負責帶隊、烏野及青葉城西作為掩護,首次深入獸群試圖擊殺蟲后,卻被大量蟲獸干擾不得不撤退。

長期盤據在荒原的蟲群還處在孵化期,源源不絕的蟲群是目前最為棘手的存在,儘管有擅長除蟲的青葉城西在,一時半會也無法立即處裡這樣龐大的數量。

更讓眾人頭痛的是,獸群在獸王死亡後並未如同以往退散,根據分析顯示,那是蟲后用精神力強行操控那些野獸,儘管數量相較前幾日有減少,但依然讓肅清舉步維艱。

東面與西南的獸潮時間都比西面來得更晚,於是烏野與青葉城西這次來的幾乎都是主力隊的成員。東面是山地,數十種獸類群聚,使得烏野善於對抗獸群,西南地勢低窪多沼澤泥濘,自然更受蟲群喜愛,故而青葉城西對於除蟲也頗有手段。

戰況報告中,來自烏野的影山飛雄是近年來最被看好的戰鬥嚮導之一,與青葉城西的主將及川徹師出同門,而令人意外的是,這次及川居然主動帶隊支援,三方人馬在這場肅清行動中各有亮眼的表現,同為戰鬥嚮導佐久早很清楚他們兩人的實力,與此同時他也想到了飯綱在中央城時說的話。

讓佐久早到西面支援並非強制要求,更像是請求,稻荷崎的隊伍中沒有高階嚮導,加上蟲后誕生,今年的獸潮與以往都不一樣,在威力與危險程度上都相比往年更高。當北收到獸王出現在荒原的消息後,當機立斷地向中央發出求援訊息,並且也私下聯繫飯綱,希望能佐久早能答應參與這次的獸潮肅清。

就目前的情報看來,宮侑的紊亂跟蟲后脫不了干係,宮侑是肅清蟲群的主力部隊,北不放心在沒有嚮導的情況下讓宮侑涉險,加上這段時間佐久早在稻荷崎的狀況與他和宮侑的互動,北的判斷佐久早或許能讓宮侑暫時放下對嚮導的排斥,甚至進一步臨時連結,如此一來宮侑的狀況就能時刻有嚮導關注,最大可能杜絕宮侑出現突發狀況,造成受傷或是喪命。

「當然,你也不是非得跟宮侑建立連結,烏野跟青葉城西已經出發支援了,據我所知,跟宮匹配的前幾名不就正好是……」飯綱開始回想曾經由他手的文件報告,依稀還記得上頭除了佐久早之外的兩個名字。

「我會去。」佐久早打斷了飯綱的回憶,同樣的匹配報告他也有一份,怎麼可能不知道那份名單上有誰?

佐久早有些煩躁移開視線,提到宮侑,他自然不會拒絕,但他也很排斥他人提到那份匹配報告。

那樣只會一直提醒他,自己之於宮侑,從來不是首選。



「我說了,右翼可以完全交給我們,小飛雄你們乖乖到左側清理獸群好嘛!」

「但是,獸群太過分散了,如果烏野不分散些,沒辦法完全攔截。」

「不用完全攔死!不過就是幾頭野獸及川大人也能殺!!!」

「……北前輩讓他們來支援真的沒問題嗎?」

第二波正面衝突同樣未能有顯著的成果,蟲獸群又一次向後撤離,暫時接下前線指揮工作的宮侑吩咐大夥趁機稍作休息,才剛清點安頓好,就聽見一旁的援軍們開始單方面內鬨。

「青葉城西的頂級嚮導跟烏野的高級嚮導,還有近一半的主力成員,雖然挺吵但能力確實不容小覷,沒有他們,獸王不會這麼快就死。」角名聳聳肩,順著宮侑的目光看過去時話音一頓,忽然輕笑出聲道:「倒是沒想到,居然也會有輪到你質疑別人不靠譜的時候。」

「什麼意思角名倫!」宮侑一聲喝斥,卻見角名忽然歛起笑意。

「不只一次了吧,侑?」角名壓低了聲音,語氣篤定,他伸出食指點了點腦袋:「你是不是要發作了?是有其他的什麼在攻擊你?」

宮侑心虛地移開與角名對視的目光,身處於必需處裡龐大資訊量的前線,像宮侑這樣沒有連結嚮導甚至不做疏導的哨兵,很容易出現不堪負荷的問題,雖然角名清楚宮侑不可能讓自己在戰場上出差錯,可就在剛剛,宮侑差一點就被蟲子偷襲成功,或許別人沒發現,但距離宮侑最近的角名卻看見了,宮侑恍神的瞬間,要不是金髮哨兵及時回過神,誰都不能保證宮侑是否能安然無恙。

「我沒事,可能是太累了。」宮侑抹了一把臉,今年是第三次沒有嚮導援助他的肅清,若是按照去年,宮侑能夠自信的表示自己完全沒問題,可那都是建立在沒有蟲后、獸群不在荒原的前提下。

宮侑對自身能力很有自信,卻也不會過度自負,今年的獸潮持續時間,可能會因為獸王蟲后而被拉長。宮侑估算著,在沒辦法讓嚮導疏導的情況下,他可能撐不了太久。

需要嚮導疏導……宮侑很清楚這是他現在最需要的,曾經因他受損的嚮導中,就有兩名是在前線替他疏導的中階嚮導,宮侑看向一旁烏野與青葉城西的援軍,及川是頂級嚮導,影山則是高階嚮導,如果是他們也許能夠扛下識海的精神攻擊,不接觸圖景就能大幅降低受損的可能。

但他不能保證。

宮侑收回視線凝視著自己的腳尖,腦海裡回憶著被嚮導疏導後的感覺,就像一塊扎滿小刺的絨布,嚮導會小心且仔細地清理令人惱怒的挑出刺,然後將絨布攤平梳理整齊,面料再一次變得柔軟親人且舒適,儘管宮侑腦袋裡扎著的是銳利的玻璃渣,但還是有人願意替他疏導。

要是臣臣在的話……宮侑想起佐久早,自獸潮開始,他們便沒了聯繫,也不知道中央城出了什麼事,需要緊急把臣臣找回去?如果臣臣在這裡,那他應該會很願意幫自己疏導的吧?宮侑想,畢竟他們的約定,宮侑至今尚未履行。

遠方傳來的陣陣嘶吼讓所有哨兵們繃緊神經戒備,宮侑望向遠處,那兒地勢稍高,正好有幾塊巨石錯落,蟲后盤據於最高的巨石上,巨大漆黑的複眼令人不寒而慄。

「所有人戒備,它們可能隨時進攻!」

宮侑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呼吸,他握緊劍柄,感受著熟悉的重量。現在他們只能全力以赴,迎接這場毫無退路的惡戰。

就如同追擊獸王時那般,這次由青葉城西協助稻荷崎。

銀光如流星般劃破長空,筆直沒入向宮侑飛襲而來的巨蟲體內。光劍閃耀著銳利的寒芒,輕而易舉地將巨蟲沿著腹節削去半截身軀,帶起一片焦黑扭曲的肉塊,宮侑迅速側身閃避噴濺而出的蟲液。

蟲的外殼比起獸更堅硬,只有哨兵與嚮導們手中的特殊武器能夠將對其造成傷害,宮侑一邊解決身邊的蟲子,一邊與青葉城西一同配合靠近蟲后,隨著距離逐漸拉近,宮侑腦海中的刺痛與難耐更加明顯。

宮侑甩了甩沉重的腦袋,反手將光劍桶進向他身側的蟲子腦袋,哨兵很明確地感受到自己的動作變得遲鈍,也很清楚他或許無法撐到擊殺蟲后。宮侑想起三年前與宮治聯手殺蟲的情形,或許同樣的方法能夠試試,但及川擅長的是追蹤,宮侑並不清楚青城的嚮導在精神截斷的能力如何。

在這方面,宮侑見過最強且最讓他放心的嚮導只有宮治。

「小心!」忽然出現的大喊在戰場上顯得突兀,宮侑的眼角餘光隱約瞥見身邊突然竄出的黑影,一抬手,蟲族堅硬的前肢狠狠撞上他的光劍發出刺耳的聲響,但向他靠近的不是只有一隻,宮侑幾乎要被蟲子團團圍住,然而比這還要糟糕的是越發模糊的視線以及彷彿被罩住的耳朵。

銀白的光劍前端沒入地裡,堪堪支撐住搖搖欲墜的宮侑,然而耳邊無比清楚的嘶吼與濃厚腥臭的氣息無不告訴他,他已被視為獵物。

阿蘭與青葉城西離自己稍近,角名與烏野依然在較遠處戰鬥,宮侑身邊沒有人能夠立刻支援,或許阿蘭能發現他的不對勁並且趕來給予協助,但宮侑卻不甘於處與被動,握緊劍柄,朦朧中宮侑能見到黑影高舉起銳利的前肢,身邊的蟲獸已經逐漸退散,只要再撐一下……宮侑奮力一抬手,咬牙閉上眼,光劍橫在他與蟲子之間――

預想之中的碰撞並未發生,耳邊一道破風而至的清脆聲響,宮侑強行睜開早就難以視物的眼,鋒利的前肢被一柄武士刀接下,宮侑恍惚地看著身邊多出的一道朦朧身影,無比熟悉的身影還有那身清冷的氣息,不知何時趕到的佐久早替他接下一擊。

「臣……」宮侑握緊劍柄,拚盡全力卻只能吐出宛若呢喃的音節,但這卻足夠佐久早聽清了。

「抱歉來晚了,宮。」擊退偷襲的蟲子,佐久早伸手攙扶住宮侑,哨兵身上充滿沙土灰塵與腥臭的蟲液和血,本該靈動狡黠的目光在此刻卻布滿血絲與驚疑,明明是望著佐久早卻無法聚焦,佐久早攙著宮侑的手不自覺地緊了幾分。

現在的宮侑壓根看不清佐久早的模樣,渾沌而脹痛的腦袋無時無刻都在發出危險的警報,接近蟲后於他而言真得太過危險。

若是治在……若是有嚮導……也許臣臣……宮侑搖搖腦袋,好似這樣能將不適甩出腦海,他不希望再看見任何人因他受傷。

雙頰忽然被一雙微涼的手捧住,宮侑愣愣地往前“看”去,雖然眼前只剩下模糊的色塊,但他卻能清晰地想起黑髮嚮導漆黑如墨的眼睛。

「宮,你聽好,我會與你建立臨時連結。」戰場上的混亂在此時此刻有了瞬間的寧靜,許是知道宮侑現在的狀況,佐久早靠得很近,宮侑勉強能夠聽清佐久早的聲音,與外表不符的灼熱氣息灑在宮侑的眉睫。

「什麼?不行!這樣你會……」

「現在,你沒有選擇的權力。」佐久早冷聲打斷宮侑,無論宮侑此刻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都不在佐久早的考慮範圍。他只知道,現在哨兵的狀況奇差,疏導在這樣的環境下根本沒有用,唯有連結能夠強行控制調整哨兵的五感與狀態。

宮侑還想掙扎,然而卻在雙唇觸碰到另一個柔軟時頓在了原地。

儘管知道這是部分嚮導與哨兵建立臨時連結會發生的事,但宮侑還是不免為此而顫抖。

佐久早聖臣吻了他,在這喧囂混亂的戰場。



視覺與聽覺逐漸回攏,宮侑能感受到自己的生理狀況正在好轉,與此同時的佐久早卻痛苦的擰起眉頭。

連結與疏導不同之處在於,疏導是嚮導短暫停留於哨兵的識海與圖景,只要哨兵不加以抗拒,嚮導便能順利完成疏導,改善哨兵因精神力所帶來的痛苦。但連結卻是更深入將兩者連繫在一起,甚至是嚮導單方面的意願,佐久早便是趁著親吻宮侑時,對方一瞬間的失神而成功探觸進而連結。連結除了能夠讓嚮導直接調整哨兵當下的狀態外,哨兵受到的精神攻擊也會即刻反映至嚮導身上,而宮侑正處於精神力無時無刻都在腦內風暴的狀態,那種從圖景深處透出的痛苦,毫無保留地在建立連結的瞬間,傾洩到佐久早身上。

「宮,你……」佐久早的眼底浮現難以置信的震驚,然而當他看見金髮哨兵閃躲的目光時,便明白現在還不是追問的時候。

「所以我才說了……」宮侑伸手推開佐久早,嘴裡喃喃著「不需要嚮導」與「不想連結」之類的話語。然而,連結已然建立,臨時連結雖會隨時間自行斷裂,但這短暫的聯結,至少能讓他迅速恢復狀態,投入戰局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重新鎖定佐久早,語氣堅定而不容置疑——

「你想知道的,等這場戰鬥結束後,我會告訴你一切。但現在,我需要你的協助,佐久早聖臣。」

這句話,是以首席之姿,無人可質疑。

建立了連結後,雖然宮侑的痛苦絲毫沒有減輕,但至少他不必再擔心會突然失明、失聰,甚至當場失去意識,然後淪為蟲后腳下的亡魂。

「臣臣,我記得你在塔裡的實戰成績,比阿治還要好吧?」

連結還帶來了一項額外的好處――哨兵與嚮導之間的思維變得更加通暢,如同擁有了心電感應。他們能在極短時間內讀懂彼此的意圖。因此,當宮侑重新點亮光劍,銀白色的光刃映照在他的眼底時,佐久早已然明白了他的計畫。

有了佐久早的加入,肅清的壓力肉眼可見的減少,佐久早使用精神力攻擊的手段簡單粗暴,他能夠將對方的精神攻擊盡數反傷甚至加倍奉還,承受不住猛烈反擊的蟲獸們節節敗退,蟄伏於蟲群之間時不時發出干擾的蟲后發現後,開始蠢蠢欲動。

宮侑的計畫是這樣的。

他們沒有能夠截斷蟲后與其他蟲獸精神連接的嚮導,鎖定和拖延交給青葉城西負責,佐久早在其間做出攻擊給予壓力,這麼一來勢必會引發蟲獸大規模反撲甚至自殺式攻擊,這時由烏野和角名來擋住蟲獸,此外,蟲后爆發出的精神力必定會連同他也受到影響,於是宮侑需要藉由與佐久早的連結,讓嚮導強行調整他的狀態並且配合他的攻擊。

佐久早其實是很反對這個計畫的,儘管有連結存在,他依然無法準確地知道宮侑的極限在哪,哨兵實在比他想像中還要能忍,但除了奉命行事外,沒有人有更好的辦法。

就如同宮侑所想,清掃周邊的蟲獸於他們而言並非難事,真正的難題在於踏入蟲群中心範圍直面蟲后時,所有哨兵都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壓力,而對於曾被誘發紊亂的宮侑而言更是堪比酷刑。

及川的支援與佐久早的攻擊,讓戰鬥變得越發激烈。他們配合著掩護與進攻,面對蟲后堅硬的軀殼,每一擊都帶著強烈的攻勢,但卻像是對著鋼鐵牆壁敲打。這種攻擊對蟲后的軀殼來說幾乎無動於衷,每一次的衝撞都只在蟲后的外殼上留下一絲微弱的痕跡,彷彿對方的防禦根本無懈可擊。

「這樣下去不行。」閃身避開蟲后的反擊,宮侑的語氣沉著卻難掩煩躁,他深知此刻的時間至關重要。即使他感受到自身體力逐漸流失,狀態也因蟲后不斷釋放的精神力波動而飄忽不定,所幸有佐久早,在嚮導的協助下宮侑得以將意識集中,只為了能夠親手解決面前的混帳傢伙。

巨大的觸角如鞭子般鞭打過來,宮侑高高躍起,他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接著,閃著銀光的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削去了蟲后其中一邊的觸角,蟲後立即爆出一陣劇烈刺耳的哀鳴,一股強烈的精神力從蟲后體內爆發出來。

那股力量猶如海嘯般席捲而來,瞬間將所有哨兵的神經拉扯到極限。宮侑感受到自己大腦中的每一條神經都在被扯開,痛苦的感覺幾乎讓他失去意識。周圍的景象開始變得扭曲,耳邊傳來嗡嗡的低語聲,像是數千萬隻蟲子同時在他腦中蠕動。他幾乎無法承受這樣的壓力,視線也在一瞬間模糊。

「臣――!」宮侑幾乎是在吼叫,語氣中混雜著絕望與焦急。那一瞬間,哨兵的世界像是崩塌般,唯一能依賴的只有佐久早。

佐久早的眼神瞬間變得鋭利,他的心跳加速,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感受到宮侑身上瘋狂的痛苦與無助,識海中的波動幾乎讓佐久早窒息。佐久早強行壓制住自己的情緒,迅速調整宮侑的狀態,幫助宮侑撐住這一波衝擊。

宮侑微微顫抖著身體,血腥的氣息迅速侵入鼻腔,他不再多想自己現在究竟多麼狼狽,將光劍毫不猶豫地插入蟲后的口器中。隨著光劍深入,周圍的氣息瞬間凝固,在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與哀鳴中,蟲后爆出前所未有高強度的精神力,高強度的壓力讓所有哨兵瞬間陷入劇痛與混亂之中,站在最前方的宮侑更是首當其衝。

「宮!」

相同的痛楚瞬間襲擊佐久早的識海,無論他如何調整哨兵的感官,都無法從這股折磨中解脫,很快的佐久早便意識到,自己與宮侑的臨時連結已然斷裂。與此同時,面前的龐然巨獸轟然倒地,來自蟲后的威壓逐漸消散,但隨之倒下的,還有宮侑。

佐久早幾乎是在宮侑失去重心的瞬間便穩穩接住他。金髮哨兵緊閉雙眼、緊咬牙關,他極力想維持意識,卻被前所未有的劇痛撕扯得近乎崩潰。

哨兵的精神紊亂,毫無意外地被徹底誘發了。



若說上一回在宮侑圖景內看見得是一片廢墟,那起碼看得出來是座神社的樣貌。如今再踏進宮侑的圖景,早已看不見上次佐久早修補的痕跡,圖景內的天空呈現一種詭譎的深紫色,無論是驚雷、雨絲甚至吹過的風都是雜亂且鋒利的精神力。

整個圖景內被淡淡的黑霧給籠罩,數十座鳥居全部崩塌傾倒,一路向上的臺階布滿陰森的黑氣,每踏上一步都有混濁的黑氣纏繞而上,隨著周圍的景色逐漸被黑霧吞噬,接下來的哨兵不是陷入狂暴,就是直接墮入無盡的黑暗中。

令人聞風喪膽的長夜。

荒原上,被誘發紊亂的哨兵毫無防備的栽倒進佐久早懷裡,宮侑強睜著腥紅的雙眼,視線所及皆是一片血色,耳朵彷彿被遮住,所有聲音到了他這都變得不真切,似乎有很多人在喊他,但宮侑卻無法辨認,體內暴衝的精神力好似要將他剖成兩半。

「宮!」佐久早急喊道,宮侑不能夠再繼續待在荒原了,否則這裡混亂紛雜的精神力都會成為哨兵紊亂的催化劑。

北的通訊正好在這時接上,稻荷崎的主將即刻接下指揮的工作,讓阿蘭帶著其他人繼續肅清任務,並且拜託佐久早將宮侑送回邊陲小鎮,醫療嚮導已經在戰場後方的駐地等待著,宮侑的情況比起任何一次都要危急,黑髮嚮導一把抱起哨兵,在其他人的掩護下退回後方乘上飛行器。

「逞強並不是好事,宮。」佐久早垂眼看著躺在擔架上的宮侑,眼底是化不開的擔憂與焦急。

這些宮侑都無法得知,痛苦使得他面目扭曲猙獰,下唇被咬出血痕,指甲也陷進緊握成全的手掌中,佐久早伸手撥開宮侑的手指,毫不嫌棄地將自己的手送進哨兵手中,兩隻沾滿血汙的手緊緊相握,除非宮侑自己鬆手,否則誰都沒辦法將他們分開。

回到邊陲小鎮,醫護室只留下宮侑與佐久早,黑髮嚮導傾身貼近哨兵側臉:「宮,你現在需要疏導,無庸置疑。」

「所以,我來履約了。」

如果這一次佐久早找不到宮侑,那麼長夜將會是稻荷崎首席哨兵唯一的結局。

在如此脆弱瘡痍的圖景內,佐久早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就如同上次那般爬上蜿蜒的階梯,紛飛的風和雨如同簇羽毫不留情地劃過他的每一寸皮膚,圖景內並不會真的受傷,然而直接受到精神攻擊的疼痛卻是無法避免的。佐久早毫無所覺般,一步一步再次回到那間閉鎖的主殿前,然而主殿卻不像上次那樣大門深鎖,與圖景內其他建築一樣,整座建築物被黑氣包圍,本該掛在門上的掛所此刻斷成兩截躺在地面,左側的門像是被衝撞過般,僅剩上方一片門軸將搖搖欲墜的門板牽起。

這次佐久早沒有多做猶豫,他的步伐沉穩堅定,踏上登高欄的那瞬間,身後多了一道灰色的屏障,那是中層與淺層的分界線,來自中層的壓力比起淺層更甚,精神力成為氧氣充斥在周遭,呼吸使得鼻腔內如鑽入細小的螞蟻,被啃噬的刺痛感直襲向導的識海,沒有劇烈的疼痛,卻讓人難受至極。

不過幾階的登高欄讓佐久早走得直冒冷汗,直到站定於門前,佐久早一把推開破敗的大門,裡頭的景象卻讓他瞪大雙眼,眼底充滿驚愕。

甫一打開板扉,洶湧的精神力如同容器滿溢的液體向外傾洩,這股力量或許佐久早稱不上熟悉,但絕對是他最難忘的精神力波動――

來自蟲后的精神力。

是因為在荒原上被蟲后誘發紊亂的關係嗎?佐久早一邊想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走進裡頭,不大的室內裡,兩尊超過一米高的狐狸石像並排在中央,左邊的石像殘缺崩塌,僅剩下半截四肢與底座,若非地面的碎石塊,以及右邊雖然有所剝落、卻依然能夠辨認外貌的石像在,根本無法知道它的原貌是如何。

然而這都不是讓佐久早驚訝的,而是在那尊全毀的石像前居然趴著一隻奄奄一息的狐狸,佐久早快步上前,走近後他才發現,這並不是宮侑的赤狐,這隻狐狸佐久早在塔裡也見過不少次。

那是屬於宮侑的攣生兄弟、宮治的精神體,一隻耳朵尖是黑色的灰狐。

佐久早蹲下身子,在他的印象中灰狐的體型比起赤狐還要大些,然而現在灰狐蜷曲在石像下,曾經柔亮的皮毛變得枯燥且佈滿血汙,胸腹起伏極為緩慢,氣息微弱得像瀕臨斷裂的風箏線。佐久早正想伸手查探灰狐的狀況,忽地,一道猛烈的精神力突然爆發,就在他的正上方,一隻外型酷似蟲后的蟲正倒掛在房頂,與他們擊殺的蟲后不同,這隻蟲擁有暗紅色的軀殼,張合的口器向外滴出腥臭的分泌物,綠色的複眼直對著瀕臨消亡的灰狐。明明它的體型只有普通蟲群的一半,卻散發著無法忽視的氣息與壓力。

為甚麼這裡會有蟲?佐久早根本來不及思考,令人厭惡的精神力隨著蟲的出現驟然成為一股強烈的壓迫,耳邊傳來陣陣崩落聲,是石像正在崩塌,明明右邊的狐狸像已經出現了更多裂痕,但出現毀損的依然只有左邊剩下底做的石像,當癱倒在地的灰狐發出虛弱的哀鳴,並且掙扎著無力的四肢想要撐起身子時,佐久早終於將一切聯繫起來了。

只不過還有些疑點需要求證。佐久早站起身,左手在身側虛握幾下,一柄以精神力鑄成的武士刀出現在他的手中。

既然這傢伙是造成宮侑紊亂的主因,那麼他絕對會徹底剷除這個威脅。

佐久早對上蟲后綠色的複眼,嚮導右手握住刀柄,隨著刀身脫離刀鞘,鋒芒帶起一陣寒氣,漆黑的武士刀就如同佐久早的雙眼,寧靜、深沉。下一秒,狠戾的劈擊帶出強烈的刀氣向蟲后襲去,蟲發出要脅般的嘶吼,躲過了佐久早的攻擊後從屋頂一躍而下,鋒利的前肢直指佐久早,然而嚮導的反應同樣迅速,反手用刀格,鏗鏘一聲巨響刺激著佐久早的耳膜,這隻蟲的威力與荒原上那隻根本無法可比,但也不是一招半式就能解決的,兵器與精神力各種碰撞,誰都沒有占上風,忽然,原本癱倒在地的灰狐支撐起破敗的身軀,佐久早分心看了灰狐一眼,一黑一灰兩雙眼隊上的瞬間,佐久早讀懂了灰狐的想法。

灰狐、或著說宮治擔任嚮導時擅長截斷對方的精神力,無論是哨嚮之間的連結或是能夠控制精神力的物種,宮治能夠做到在短時間內截斷他們,使得精神力或連結短暫斷開,只要對方的精神力等級與宮治差越大,那麼截斷的成功率與時間都會大大增加。

宮治,稻荷崎曾經的高級嚮導,既然他是高級嚮導,那麼他的精神體的精神等級自然不會低於嚮導本人。

抓準佐久早擊退蟲后的一瞬間,灰狐用盡了全力釋放精神力,暗紅色的蟲有了瞬間的呆滯,就是在這短暫的時間內,佐久早揮刀而上,就如同宮侑在荒原上那樣,漆黑的武士刀瞄準蟲后口器刺入,接著他往下方劈去,蟲后的身軀被鋒利的刀劈成兩截,黏稠的蟲液從軀體的缺口噴濺而出。

縈繞周身的壓力瞬間減輕了不少,佐久早並沒有為這場勝利感到太多歡喜,因為灰狐又一次倒下了,手裡的武士刀化作光點消散,佐久早連忙上前查看,然而卻聽見身後傳來幾聲輕響,一回頭,只見一道赤色的影子飛快竄入殿內,宮侑的赤狐不斷用腦袋蹭著灰狐,然而灰色的眼眸中光彩逐漸消散,灰狐拚盡全力動了動腦袋,用鼻尖輕輕戳了一下赤狐,在赤狐悲戚的目光下,灰狐闔上眼,身上散發出微弱的銀光,赤狐發出長嘯悲鳴,作為離別的哀樂。

精神體完全消散,身為嚮導的宮治,於此刻才算是真正消亡。

佐久早單膝著地跪在赤狐身邊,赤狐依然骨瘦嶙峋,目睹兄弟的消亡讓赤狐陷入未有的低潮,現在圖景內最大的威脅已經清除,只要能夠將宮侑帶出,哨兵就能脫離危險,於是在一陣沉默後,佐久早伸手覆上赤狐的腦袋,他的聲音比自己想像得還要輕柔且充滿哀傷――

「你可以帶我去找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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