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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AU
*有加入劇情需要的原創角色



02
虔誠地拜了又拜、鬆手,落在地上的木筊依舊兩面平平地朝上。
嘆了口氣,趙活再拜了拜謝過月老,便走出寺廟到街角與朋友會合。
「如何?」
「沒有。」
「你求了什麼?」
「不會嫌棄我的長相、相處得來、對感情忠誠、身體健康、經濟狀況穩定獨立,可以相互陪伴支持的女性。」趙活掩面道,「明明是很單純的條件吧,怎麼一直笑筊,是我長這樣還想求姻緣很好笑嗎⋯⋯你點頭個屁啊!」
拜月老一開始並不是趙活提議的,他只是想找大學好友幫忙喝個主題咖啡抽推角的杯墊、買個立牌,再去地下街逛逛模型,而同學單身多年想去拜月老,兩個行程就順理成章地串在了同一天。母胎單身近三十年,趙活並不覺得單身的生活不好,只是隨年齡增長,身邊交往、成家的親友逐漸增加,看著別人,偶爾也會想像若有機會體驗看看不一樣的美好,那也是不錯的。既然都要去一趟,趙活便認真地買了供品,與所有求姻緣的信徒一樣許願擲筊。
然而換了好幾種問法、條件增增減減,月老始終笑而不語,他連條紅線都拿不到。最後還是已經拿到紅線的同學帶著趙活又去了不遠的另一間廟,終於是在辦事處直接拿到了鉛錢與紅線、誠心祈求,又吃了點別人還願的喜餅喜糖沾沾喜氣——然後在地下街一發抽中一番賞A賞。
難道這就是我的正緣嗎?趙活在同學與店員的掌聲加尖叫中抱著推角的模型紙盒,激動得快哭出來,細細數來確實符合條件,畢竟他又沒指定是三次元的活人,老人家果真靈驗非凡、神通廣大。
「一起吃晚餐?」走出玩具店後,同學問道。
「不了,我要回去煮。」
「你還要回去煮?不能外帶就好?」
「冰箱裡的菜再不煮就要壞了。」趙活說,「而且我房東昨天幫我抽到活動SSR,我答應他要煮剝皮辣椒雞。」
「⋯⋯這也是租約的一部份嗎?」
「算是⋯⋯吧?」
趙活其實幾乎忘記租約這事兒了——在超市買剝皮辣椒的時候,他只想到上回第一次煮,唐錚不發一語地連喝了三大碗,看來是喜歡得很。
自從兩人週末會一同吃晚飯,趙活親眼見到唐錚將自己煮的飯菜吃得乾乾淨淨,心中也默默地生出點成就感、美滋滋地,捋起袖子開始嘗試各種電鍋和電磁爐能做出的料理。相比從前,準備兩人份的飯菜也比一人份容易,不必總是擔心菜煮不完,也不像過去給三四個室友煮一整桌那樣累人。漸漸習慣了新的生活模式,趙活甚至向公司申請將上下班時間都提前一小時。不但在唐錚回到住處前有更多餘裕慢慢熱菜,早上的辦公室裡,一群工程師除了他就只有兩三個要接送小孩所以也提早到班的前輩,正好可以安靜地吃早餐並確認今日工作。
將湯端到沙發前的茶几上,趙活去敲了敲對面的房門:「學長,吃飯。」
畢竟一直叫唐先生或房東先生,在家常晚餐的飯桌上還是太過彆扭,上回一起吃火鍋後趙活就改叫對方學長,唐錚也沒意見、似乎挺滿意這個稱呼。
坐在沙發上等趙活拿碗筷,唐錚看看壁架上的模型和公仔、低頭又見一旁尚未拆封的一番賞紙盒:「新玩具?」
「對啊,今天抽到的。」
「我昨天抽到的那個?」
「不一樣啦,那是另一個作品。」趙活眉眼彎彎,他回家前還繞路去包了半隻片鴨,接連兩天手氣極佳,實在值得慶祝。
鴨肉香甜鮮美、剝皮辣椒也令唇舌麻得過癮,唐錚才喝完一碗,放在桌邊的手機卻震動起來。他瞥了一眼,旋即放下湯碗、邊接起電話邊向外走去:「喂?⋯⋯嗯⋯⋯我正在吃⋯⋯」
應該是家人吧。趙活想著。在他入住時,唐錚簡直快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問出來,反過來他卻除了職業、大學母校和上下班的作息以外,對這個一起吃了好幾頓晚餐的鄰居一無所知。
趙活已經不是天真爛漫、堅持要與所有人都成為朋友的孩子,現況很好,他無須硬要跨越那段距離。
於是他自己吃完剩下的烤鴨,給房東先生留了兩碗湯,就擦擦嘴洗洗手去登入線上遊戲了——唐錚嫌他洗碗洗不乾淨,現在兩人一同吃飯的話,碗都是由唐錚洗。趙活只在唐錚說將剩下的湯打包帶走時應了聲好、以及對方要回家時轉頭道了聲晚安。

微波過的湯冒著煙,胡椒與排骨鮮甜的香氣在四周蔓延,惹得坐在唐錚附近的同事都忍不住瞥了幾眼。
近一個多月,同仁們發現唐藥師偶爾會自備點東西中午加菜。有時是醬燒肉片、有時是咖喱,有時是像今日這般香得勾人的湯。在員工餐廳同桌,同事們總偷偷瞧他吃些什麼,幾位自來熟的資深前輩也會意有所指地關心:「又吃這麼好啊?自己做的?」
唐錚往往只淡淡應聲,或乾脆不答。問不出所以然,前輩們自討沒趣地嘀咕幾句「老婆都不會幫我做便當」、「我要是也有這麼會做飯的男友就好了」之類的就不再搭話。實際上,唐錚何嘗不知道同事們背地裡可能嘰嘰喳喳地八卦了些什麼,可他並不在乎,只要不影響日常工作,旁人說什麼都與他無關。
喝了一口湯,胡椒香氣在口中擴散開來、排骨蒸得入口即化。全院的大群組佈達了新消息,不消多時,下面就刷了一排五花八門的貼圖表示收到。唐錚正想關掉視窗,一隻圓潤的法國鬥牛犬了跳進他的視野:卡通風格的法鬥雙掌合十,笑得眼睛瞇瞇、臉上皺摺加強了嘴角誇大的笑意,憨態可掬。
上週幫忙按了幾下手機遊戲後,住對門的那傢伙也是這副蠢樣。
為自己的聯想感到好笑,唐錚點擊貼圖,看著一張張卡通法鬥浮誇生動、神態各異的臉,素白指尖幾下輕划,螢幕上便打過一個勾,購買完成。
今天醫師查房的時間較晚,唐錚下班也晚了些。回到住處、將洗淨的便當盒掛在對面的門把上,心裡正奇怪這傢伙不是最近都早早回家,門縫怎麼是黑的——才想起來今天是週五,趙活前幾天傳訊息回報本月房租已繳,後面還接了句他這週末會回老家,晚餐要自理。中午的胡椒排骨湯也是趙活昨晚特意多煮了點,說學長週末不知道要吃什麼的話可以熱來喝。
他在走廊上站了會兒,四周傳來電梯在其他樓層停靠的聲響、抽水馬達的運轉聲、家長叫孩子吃飯的吆喝,模糊而遙遠。再瞪了緊閉的門板一眼,唐錚轉身再次按下電梯按鈕,慢慢走到附近的麻辣火鍋店,紅湯加麻加辣、白湯點了孜然龍骨。
花椒與藥材在沸騰的湯水表面翻滾,唐錚的手機收到訊息,是趙活再次提醒他要記得自己吃晚餐,他直接拍了面前的鴛鴦鍋與吃到一半的肉盤傳給對方。
「吃太好了吧!」
趙活回道,不久後也回覆一張照片,墊著報紙的桌面上有魚有菜有湯,與趙活平時的手藝相似又不太一樣、豐盛的一桌家常菜。
唐錚將照片點開:「有辣菜脯嗎?」
「你想吃?」
「嗯。」
「那我帶一點上去。」
新買的法鬥貼圖列在貼圖欄位的第一項,唐錚瀏覽了一下,又切回文字訊息說他要吃照片裡的這道和那道。見趙活在手機的另一頭哀叫這要用炸的欸沒有抽油煙機煮不出來,他哼笑一聲,再吃了一口麻辣豆腐。

特製的超辣菜脯之外,趙活還從老家扛了醬菜、紅蔥頭,閒置的小氣炸鍋和一把菜刀。
調料和器具升級,趙活的工作卻隨時序走入冬日,逐漸忙碌起來。第四季度過去了三分之二,上頭想拚一把,基層也只得咬牙加班。雖不至於加到睡公司或捷運都沒了,趙活回家洗完澡根本只想躺在床上滑手機,還不小心滑到睡著被手機砸過臉,遑論煮飯備料。唐錚沒說些什麼,可他不禁有點心虛,這個月匯房租時默默匯了沒用伙食折抵前的原價,當晚就被唐錚狂按門鈴、直接將裝了現金的信封袋一掌拍在他臉上。
「你什麼意思?」唐錚面色陰沉、青藍眼底透出冷冽寒意:「租約上白紙黑字要你煮飯,你這蠢貨是文盲還是失憶?以為我很希罕你這點破錢?」
趙活除去一聲聲「是」、「謝謝學長」,操勞過度的腦子也再沒有其他詞彙能回話了。
他知道那幾千塊對唐錚而言確實是破錢——他曾看見同事穿的外套繡有唐錚的針織毛衣也出現過的小logo,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價格遠超想像的設計師品牌,從此不敢再小覷唐錚身上乍看普通的素色襯衫或棉T——還是將對方彆扭的寬容默默放在心裡,終於有一天準時被放出公司,趙活立刻去買了食材,想著最近冷氣團南下,做個簡單的麻油雞炊飯給人補補身子也好。
或許是太久沒做飯、又或是累積的疲憊在鬆懈後一次湧上,菜刀不知怎地竟從他的手中滑落、腳上一痛,再低頭腳趾沒斷,鮮血倒已將襪子染紅一片。
自己叫了車到醫院,做了應急處理,趙活將患部放上椅子抬高,自己坐在地上,望著嘈雜的急診室內來來往往的人流。痛覺與情緒都從體內抽離,只剩前段時間不停解程式issue的大腦習慣性地運轉著,細數從小長得醜怪、被鎮裡的孩子欺負推進田裡、吃螃蟹殼太硬咬到牙齒崩掉;長大後走路上學被大王椰子樹葉砸中、機車安全帽和便當一起被偷、租屋糾紛、死活求不到紅線、連續加班、現在又被菜刀砸到腳⋯⋯怎麼有些別人甚少經歷或一輩子可能都沒碰過的事情,在他過去不到三十年的人生裡能夠全部發生一遍。
恍惚間,他才想起下班前有和房東說過今晚會有晚餐⋯⋯現在沒有了。他默默掏出手機,傳了訊息向對方說明情況並道歉。
繼續發呆,趙活沒有焦距地望向急診室門口、眼皮快要闔上,卻見一個穿著黑色毛呢大衣的身影穿過人群、似乎有幾分熟悉,正匆匆朝他走來——
「⋯⋯二師兄?」
「什麼師兄!你被菜刀砸到的是腦子嗎!」唐錚怒喝,「睡眠不足就去睡覺,你這沒有自知之明、不懂得量力而為的廢物!這回只是砸到腳,下次要把我的房子變成凶宅是嗎!」
見趙活癱坐在地,連日加班後駭人許多的醜臉被罵了仍面若死灰、雙目無神,唐錚打住話語、低聲碎念幾句後,將掛在手上的物品甩在他頭上——趙活抓了抓,發現是唐錚的針織外套,還帶著洗淨後的草植芳香——接著大步流星地走出急診。不久後,人回來時提著一杯拿鐵、又往已經穿上針織外套的趙活手裡塞了兩顆還熱騰騰的胡椒餅。
趙活啜了口溫熱的拿鐵:「學長,謝謝但是、其實我咖啡喜歡喝有糖的啦⋯⋯」
他不用看都知道身側的唐錚狠狠剜了他一眼,但沒說什麼。
此時護理師來帶趙活去拍X光,瞥見他身旁的人,眉頭一皺:「你怎麼在這?」
「陪病。」唐錚沒好氣地說道。
護理師笑笑,趙活才意識到這是唐錚上班的地點:這一帶離他們的住處最近的醫院。唐錚今日休假,等於是因為自己又多跑了公司一趟,這倒能解釋稍早唐錚把他罵得狗血淋頭時,幾位經過的醫護人員面露訝異,顯然是認出了同事。標緻的長相加上難得一見的藍眼睛,不論有沒有合作過,多多少少有些印象也不奇怪。
所幸檢查後並無傷及骨頭,縫了幾針、再補打破傷風,未至深夜,趙活已坐在領藥區看著唐錚到櫃檯替他領藥。櫃台後的藥師見了唐錚同樣有幾分驚訝,兩位藥師簡短交談幾句,唐錚便走回趙活身邊、攙扶他走到外頭去等車。
醫院外下著冷鋒帶來的細雨,隨冰涼夜風如霧般飄盪。趙活心想他身上這針織外套的材質必定相當高級,觸感柔軟細緻、簡單輕薄,卻令他在急診室與冬日的雨夜中都不覺寒冷。一旁唐錚身上的大衣衣角與黑髮在風中輕輕擺動,時不時露出髮尾之下的六角圈狀耳環;清冷面容帶了幾分倦意,趙活知道他付清了醫藥費、也知道他明日還有排班。
「⋯⋯學長。」趙活開口,待身邊人轉頭,認真地看著那對黛藍色的眼睛:「真的謝謝你。」
秀美的鳳眼無謂地闔上、轉回頭去。一時之間,唯有淅瀝瀝的雨聲和周遭的人車聲響。計程車駛進車道,唐錚嘴上催促,手倒在趙活彎腰時扶穩了他的手臂作為支撐,直到兩人都坐進車內、關上車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