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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利亞並沒有因為被Z-one所拒絕而感到氣餒，相反的，他還在為自己終於第一次和對方有所交流而感到開心。這是值得紀念的一天，他想。過去的阿波利亞當然也見過Z-one本人，只是他從來沒和被人視作「不動遊星」的Z-one真正講過話。

在某些人的記憶中，那座教堂最輝煌的時期，就連要看上Z-one一眼都得事先和教會預約，一位難求。

他曾遠遠地看著露出溫和表情的Z-one。

也曾看過對方和教會人員偶爾爭執的樣子。

但是最讓阿波利亞印象深刻的，還是那一個平靜的下午。


不知為何，那天教會恰好沒有安排任何與Z-one見面的行程，也沒有任何一位信徒跑來教堂想碰碰運氣是否能一睹天使的容貌。在阿波利亞抱著滑板經過時，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玻璃彩窗邊的天使。

那時他還不知道對方的代號是Z-one，只是隱約聽過教會成功讓「不動遊星」重返人世，但阿波利亞對此不感興趣，不如說，大部分的孩子大概都不會對這些事物感興趣。

天使既不能給他們玩具，也無法帶給他們實質的快樂，阿波利亞寧可坐在樹蔭下無所事事一整天，也沒有想要成為信徒的意思。然而就在他看見那位天使時，阿波利亞才第一次明白了，為何會有那麼多人對此趨之若鶩。

那位黑髮人造天使屈起了一隻腿，另一隻腳則是隨意垂落下來擺盪著。他臉上還有猶如機械電路的金色紋路，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而身後的羽翼也舒展開來，微風吹拂過來帶起了羽毛的飄動，那真實的觸感就像他真的有著古遠天使的白翼，能夠在天空自由翱翔，飛向人類無法企及的世界，掌握著眾生渴求的自由自在。

天使臉上還有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勾著手指，讓飛過來的鳥兒停在上頭，湛藍色的眼眸低垂。阿波利亞不太會形容那是什麼感覺，他只是忽然覺得這世界上也許真的有天使也說不定。

但他沒來得及偷偷在樹上看多久，天使似乎就被人呼喚了過去。阿波利亞也發現當天使準備轉過頭時，臉上的神情變了。和幾分鐘以前放鬆又自在的表情不台一樣，而是刻意擺出了另一種表情，雖然一樣溫和，但在看過天使不自覺露出的那副模樣後，阿波利亞忍不住覺得——

如果可以一直看到那樣的笑容就好了。

自那日後，阿波利亞便開始了解「天使」的事情。

他知道了對方是仿造過去的「不動遊星」而製作出來的人造物，介在生物與非生物之間，人類不會承認他，而人造天使也沒有容身之處。他唯一的存在價值，就是展現人們心目中嚮往的那位過去的天使，去模仿他的說話方式、他的一舉一動，讓人類可以藉此感到心靈安慰。

阿波利亞簡直要為教會這瘋狂的舉動而感到憤怒，他們居然為了這樣的私慾就隨意創造出了一個生命，甚至剝奪他的自由，讓他一生只能是一個替代品。

這樣是不對的。

當一個生命誕生於此世時，他就是自由的，可以憑著自己的意志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於是阿波利亞繼續探查下去，從而得知了天使的製造過程，甚至是他的代號——不，應該說是天使的名字，當然，如果對方想要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名字的話，阿波利亞也不介意改口。

……

按照前一天的約定，阿波利亞一大早就來到了教堂，他站在外頭從門縫看了進去。

Z-one還待在昨天的位置，只是雙目闔上，似乎是在休息的樣子。

阿波利亞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過了會，才輕輕敲了敲木門，讓裡頭閉目養神的天使能夠注意他的前來。

「Z-one，早安。」

聽見門口傳來動靜，Z-one睜開雙眼，他原想和阿波利亞也道早，卻忽然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曉得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叫什麼名字。可是他該問嗎？身為「不動遊星」會主動去詢問人類信徒的名字嗎？

「可以叫我阿波利亞。」看出了天使臉上一閃而過的困擾，阿波利亞說道。

「那麼，阿波利亞，早安。」Z-one鬆了口氣，即便現在只有他和阿波利亞兩人，他依舊想要維持不動遊星的形象。可是Z-one自己沒有發覺的是，除此之外，他卻也對阿波利亞升起了興趣，這是之前Z-one在扮演不動遊星時從未有過的事情。

阿波利亞微笑，從包包裡拿出一本書，說：「我想，你也許會對這個有興趣。」

Z-one疑惑地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書，那是一本封面有著星空的硬殼精裝書本，打開一看，裡面更是寫滿了關於生命起源、地球科學等等人類所統整出的知識。Z-one頓時眼睛亮了起來，從第一頁就開始一句一句的閱讀。

書裡描繪著世界是Z-one不曾想像過的，在人類將他製造出來後，除了一些基本常識還有他們認為「不動遊星」應當具備的知識外，便沒有額外再給他輸入這些資訊。也因此，Z-one的世界一直只有這間小小的教堂。

如今，阿波利亞為他攤開了這個燦爛世界的一頁，讓Z-one忍不住沉浸到書海中，一點一滴地將這些他沒有親眼看過、聽見的世界深深記在腦海中。

Z-one忘卻了時間，也忘了自己還在那一方教堂裡，甚至忘了自己身邊還有阿波利亞，等他差不多把整本書看完，意猶未盡地闔上書本時，才驟然回過神來，連忙轉向一邊不知道等了多久的阿波利亞道：

「抱歉……一不小心就看到現在。」Z-one有些懊惱，他的餘光看了眼窗外，夕陽都已沉在西邊，自己居然將阿波利亞這樣晾在一旁好幾個小時……

阿波利亞當然不會在意這種小事情，如果Z-one能夠對於這個世界起了那麼一點好奇心的話，就再好不過了。這樣他就能有更多理由能夠說服Z-one離開這兒，和他一塊去旅行、去探尋世界的每個角落。

所以在他看見Z-one比他料想地還要喜歡這本書時，阿波利亞也是十分驚喜，就算Z-one過於專注在書中世界而一時忘了他的存在也無所謂。

「謝謝你的書，阿波利亞。」Z-one說著，一面就要把手上的書塞還給阿波利亞。

但阿波利亞搖了搖頭，說這本書就暫時先放在Z-one那裡吧，而且他其實也看過不少遍了，短時間不會再重新翻閱。Z-one最開始推辭了幾下，後來還是將書本小心翼翼抱在懷中，向阿波利亞道謝。

「那我明天再帶其他書來。」阿波利亞繼續說。

其實他也沒有打算要將書本給要回來了，只是如果直接對Z-one說這些書就送給對方的話，阿波利亞擔心Z-one會顧慮些什麼而拒絕他的提議。

Z-one看見阿波利亞臉上的微笑，忍不住開口問：

「阿波利亞……」

「怎麼了？」

Z-one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但阿波利亞總是能從天使臉上細微的神情改變而讀出他此刻的心情，就像現在，Z-one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你為什麼會……想要讓我離開這間教堂？」Z-one不自覺放輕了聲音，就好似光是要說出這句話，就耗費了他極大的力氣和勇氣。

在昨日阿波利亞離去後，Z-one獨自一人在黑暗裡思索著，不論他怎麼想，也不記得自己與對方有過交集，更別說自己有曾表現出想要離開這裡的念頭。

那麼又是什麼促使阿波利亞這樣做的？

聞言，阿波利亞沉默了一下，說：

「我只是想讓你繼續笑著。」

想讓你再次露出和那日一樣的笑容，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