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唦——唦——
對於沒有海的琦玉縣居民來說，海浪的沖刷聲是電視機或收音機才會出現的聲音，讓人感覺陌生的同時充斥着無限的憧憬——曾幾何時潔世一都是這樣認為，直至他遇上那條討人厭的人魚，海浪聲全都變成他跟那個人的回憶了。






-1-

在暑假的盂蘭盆節回鄉是潔家每年的例行公事，雖然這裏沒人跟潔踢足球，但勝在空氣清新、飯菜美味，他仍然樂在其中。

「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就吃太多了……」他摸着脹大的肚皮呢喃，滿腹的罪惡感導致他現在進行夜間散步。

夏日獨有的偌大蟬鳴在耳膜迴盪，微涼的清風輕輕撫過臉頰，仰頭一嗅除了清新的草青味，還可以嗅到淡淡的海水鹹味，這是因為他的老家附近其實有一個隱蔽的小海灘。

他第一次來訪小海灘是6歲的時候，那個時候他看見一望無際的深藍海洋就情緒激動，在岩礁上奔跑，一個不小心失足掉落海上。神奇的是他的身體沒有沾上海水，據說他在掉到水面前就被路過的金藍髮人魚接住了。

採用「據說」兩字是因為他在掉落的瞬間就嚇到失魂落魄，對救他的人魚印象模糊，只記得緊緊抱着他的手臂涼涼的卻令他十分安心。在那之後他沒有見過人魚了，他還記得當時他持之以恆地每天去海邊，但都不能成功目睹一面。

人魚……真的是存在嗎？

他半信半疑地撿起淺灘的小石頭，放在手心上來回翻滾，猛地攥緊拳頭，下手一扔，小石子在水面咚咚咚的蹦跳了三下，可是第三下很明顯不是在海面彈跳，而是打落在一個布丁似的淡金色頭頂上。

「誰他媽的向海扔石頭……？」金藍髮的人抬起頭來抱怨。

人…！？

潔嚇了一跳，立即衝那個人喊道：「對、對不起！！請問你沒事……」

下一瞬間，他失去了語言能力。

出現在他眼前的原來是一條人魚，青藍色魚尾漸露水面，晶瑩透亮的魚鱗在月光的照亮下彷若一顆顆的寶石般閃閃發光。裸露的上半身肌肉雄壯碩大，白皙的肌膚作為土壤在左手手臂上孕育出綺麗的藍薔薇，其身姿強大而又美麗，深深地吸引住他的眼球。

「是你嗎？」金藍髮人魚輕聲問道，緩緩地游至淺灘，不由分說地伸手將潔拉入海中。

「欸！？……噗嚕嚕…」

水壓迎面而來，潔下意識地閉氣，又驚訝又害怕的合上眼睛將自己躲在黑暗的世界。身體沒有繼續下沉，亦沒有再感到局促的感覺，意料之外的一身輕盈讓他慢慢睜開眼簾，他感受到溫柔的海水包裹着身體，附近不少小魚從兩手交疊的兩人之間左穿右插，彰顯着海洋的自由自在與無拘無束。下巴被輕輕托起令他的集中力返回在金藍髮人魚身上，對方用着魚尾纏繞住濕答答的腿腳和衣服，然後閉上眼睛吻上他的唇瓣。

撲通撲通ーー他已經分辨不清心臟的這份鼓動是因為對人魚的心動還是過於驚嚇所致，這是潔世一初次在水中體驗的接吻，也是他人生中的初吻。

完成目的的金藍髮人魚睜開眼簾，拉他上去海面，他終是能夠重新呼吸，並忍不住咳嗽起來。

「下水之前好歹說一聲！！還有剛才的、剛才的……是甚麼意思！？」他免得水珠不斷從瀏海的髮尾流到臉頰和眼睛，索性用手梳起瀏海，露出額頭和皺起的眉毛向擅作主張的金藍髮人魚抗議。

儘管他的表情和語氣都氣勢如虹，但最關鍵的字詞因為害羞而沒辦法順利說出。

金藍髮人魚皺起眉頭，不滿似的捏了捏潔的臉頰，「自己動腦筋想想吧，朝我扔石子的不敬之人！」

「捏我幹嘛、我又不是故意扔你！！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這裏，以前回來都不見你啊！」潔大聲反駁。

金藍髮人魚挺起鼻子哼了一聲，答道：「我今年才回來這裏。」

「那麼我才是這個地方的前輩！！你給我顯示一點尊重！！首先跟我說句『對不起』吧？」潔火冒三丈，簡直想要從頭糾正這條人魚的囂張性格。

「他媽的拒絕！」金藍髮人魚撇開頭說。







-2-

潔小時候從婆婆口中聽見不少關於人魚的傳說，說他們是海洋的居民，說他們美麗動人、心底善良，因此年幼的潔非常憧憬人魚。

自從昨晚的事情，他對人魚某程度上夢碎了，那條名為「米歇爾・凱撒」的人魚不但嘴賤，還會不明不白地拉人下海，毫無大器可言。虧凱撒的外表跟以前拯救他的人魚有幾分相似，現在他可以肯定的說：凱撒絕對不是以前拯救他的人魚。

因為太生氣了，他又在同一時間來海灘扔石子。

「混帳世一他媽的不懂其他喊人的方式嗎？」凱撒這次沒有被石頭砸中了，悄悄地將頭兒伸出水面投訴。

「我沒有喊你，我只是扔石子。」潔宣稱自己的行為並沒有針對某人。

「是的是的，無聊的混帳世一。」凱撒對潔的真意漠不關心，只是翻身仰臥在海上，惬意地欣賞天空的月光。

一方在陸上，一方在海上，潔更加意識到疏遠的距離感，不禁嘟噥道：「早知如此就該帶泳衣過來……」

「下次記得帶吧。」凱撒立即接話，把潔嚇了一跳。

「你聽見我說話嗎！？」

「別他媽的小看魚的聽力。」凱撒指了指他的耳朵。

嘖，太欠揍了我都忘記他是人魚…！

潔咂了咂嘴，順便問一下：「凱撒，你熟識人魚的群體嗎？」

「不怎麼。」凱撒不屑道。

「也對啊，你這個性。」潔本身也不太抱有希望，至少想多問一道問題：「你知道有沒有人魚跟你差不多外表？特別是頭髮顏色！」

「不知道。」凱撒態度如是。

「好吧……」

潔的情緒難免顯得低落，凱撒扭頭問：「怎麼了？」

「沒甚麼，只是那條人魚曾經救了我一命，我想親口跟他道謝而已。」潔靦腆一笑，想起來他直至現在都對這位救命恩人念念不忘，說不定這就是他的初戀吧。

凱撒凝視這張情竇初開的臉，只是索然無味地悶哼一聲。









-3-

穿着泳衣的潔跳進海中，牽起連串水花濺向凱撒，凱撒機敏地潛入水中躲避，等待水花散去才浮上水面。

「還真是他媽的孩子氣，世一是第一次玩水……」

「閉嘴啦混帳凱撒！看招！」

潔心知剛才的水花襲擊是玩不了凱撒，所以這個時候的水槍攻擊才是本命，果不其然地直中凱撒的美臉，他隨即仰頭大笑。另一邊廂的凱撒理所當然地印堂發黑，一邊呢喃着「混帳」，一邊強而有力地晃動魚尾擊打水面，大量浪花無情地拍打在他身上。

「混帳！！你用魚尾太犯規了吧！！」他憤憤不平地大喊不公。

「先撩者賤啊，世一。」凱撒當然是沒有這樣想。

潔的額頭上漸露青根，二話不說地朝凱撒潑水，被潑上一臉冷水的凱撒也是沉默地散發出一股怒氣，他將濕漉漉的魚尾貼到潔的赤裸裸半身上纏綿，滑溜溜的觸感在毫無防備的胸腹恣意遊走的感覺非常奇怪，魚尾還有意無意地蹭到粉嫩的乳首，令潔的臉蛋泛起一點羞紅。

「你弄得我滿身都是魚鱗了！！！」潔惱羞成怒地投訴，並伸手掃去黏在皮膚上的淡藍鱗片。

「不好嗎？這樣誰都他媽的知道你是屬於我的！」凱撒勾起嘴角一笑。

「誰要他媽的屬於你……可惡！要是在陸地、不，在足球上你怕不是被我打得落花流水！！」潔氣憤地反駁。

「足球？」凱撒摸不著頭腦。

「欸、你不知道嗎？」潔大吃一驚，在足球愛好者的認知當中不曉得足球可是人生的一大損失。

「沒聽過，海中才沒有這混帳東西。」

「慢着！我讓你看一看！」潔快手快腳地上岸，他雖然沒辦法在鄉下找一個足球過來表露兩手，但他可以從手機上找一些足球比賽的片段給凱撒瞧。他毫不猶豫地點選其中一個片段，並雙眼發亮的介紹自家偶像：「看啦！這是我最敬仰的選手諾亞大人！他每個動作、每個射球都超級厲害！我的夢想就是變成他這麼厲害的前鋒！」

「這混帳傢伙比救你的人魚更他媽的值得你去喜歡嗎？」凱撒一臉無趣的盯住熒光屏。

「？兩者不能相提並論吧？」潔不解凱撒挑剔的意圖，他只是覺得凱撒的情緒不夠高漲，再點開一個諾亞射出世界球的片段，「這個看完之後……」

「他媽的沒興趣！」凱撒一下子潛入水中。

「喂！！凱撒！！」潔朝着大海呼喊，都不見凱撒的身影。他頓時變得悶悶不樂，「算了，我自己看。」他寂寞地坐在海邊觀看片段。

他不禁幻想，假如凱撒能夠在陸地生活，凱撒的腳法肯定也不差，他們可以同場競技、一起變強，為他帶來前所未有的快樂吧。









-4-

要不是母親提醒，潔都不記得還有夏日祭典。

「媽媽……不用每年都穿浴衣吧？」他到了高中生年紀難免會感到有點羞恥，身上的墨綠色直紋浴衣還要是新買回來的。

「因為小世以前說過『我最喜歡浴衣』～」伊世懷念起以前穿上短身浴衣就樂不可支的小世一，不由得揚起嘴角。

「那是小時候的事情…！！」

「今年我們一家人一起穿浴衣逛祭典，多棒啦！」伊世沒有太理會潔的反駁，反而非常滿意彼此的打扮。

「孩子他媽、世一，那邊有安格斯牛串啊！」一生指着掛上顯眼的宣傳招牌的攤檔說。

「小世、我們快點去品嚐吧！」伊世興致勃勃地拉住潔的手臂走近攤檔。

潔對於沉浸在祭典氣氛的雙親完全沒轍，只好露出無奈的笑容跟着走。

嘴巴咬着美味的牛肉串，耳邊交雜着嘈雜的談話聲，他忽然想念起那個只有兩人的安靜海邊，不知道凱撒這個時候在做甚麼呢？

要是他也來祭典了ーー怎麼可能呢？他是屬於海洋的人魚吧。

「小世～要吃炒麵和章魚燒嗎？」

「我要吃！！」

浮現在腦海中的凱撒很快就被食物取代，直至聽見這個廣播，潔再一次想起凱撒。

「本大會將於十五分鐘後發放煙花，想要觀看的人士請盡快並遵守秩序地找位置觀看，感謝各位合作。重複一遍ーー」

煙花……沒辦法一起逛祭典而已，煙花的話應該可以一起看吧……

「小世，我們也盡快找位置坐下來看煙花吧？」

伊世的提問令潔愣了一愣，他只要回答一聲「好」就可以跟雙親去空地那邊佔據更佳的位置欣賞煙花，但他好像不願這樣做。

「抱歉…媽媽和爸爸去看吧，我有個地方要去！」

話後，他轉身快步越過那些逛過的攤檔，下樓梯離開光彩奪目的祭典，朝那個人獨自留守的昏暗海灘徑自進發。他認為爸爸和媽媽肯定會對他的匆匆離開一頭霧水，但其實他都不理解自己的行為，因為身體在理解之前就已經動了。

「哈…哈啊…凱撒！混帳凱撒給我出來啊！！」他一邊喘氣，一邊向大海呼喝。

「他媽的吵死了……混帳世一今天不是不來嗎？」凱撒一臉不爽的浮出水面，「這是甚麼打扮？」他用着奇異的目光打量潔的全身。

「我沒有說不來！！這是浴衣！今天是祭典！」潔一口氣作解釋。

「祭典？」凱撒摸不著頭腦。

「總之是大家聚在一起又吃又玩的活動！按時間應該差不多是……」

呯！呯呯呯呯！

「開始了！」潔又驚又喜地抬起了頭。

凱撒則是被巨響嚇了一大跳，瞪大平日滿有餘裕的鈷藍色眼瞳回頭眺望天空，黑溜溜的夜空搖身一變穿上五顔六色的衣錦，紅色大花在左邊綻放，一縷縷的黃色小花待在下方點綴，每一秒畫面都有更新，令人眼前一亮。

「好漂亮～～」潔放聲感嘆，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機拍下艷麗的煙花。雖然距離是遠一點，但他第一次在海灘上觀看煙花，算是一個特別難忘的夏日回憶。

他偷偷轉換了遠鏡，將凱撒和煙花收納在同一個畫面，拍下自認為最美的照片。他滿意地收下手機，故意詢問道：「凱撒，漂亮嗎？」

凱撒回頭一望潔，勾起嘴角回答：「還他媽的不錯。」








-5-

不知不覺間迎來留在老家的最後一夜，因為時間過得太快，潔甚至沒有要離開的實感ーー明明以前到了第三天就會開始想「為甚麼要待這麼久」，急不及待地想要回去踢足球。

真神奇，只不過是遇見一條不討好人的人魚。

「凱撒，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裏。」潔一來到海邊就直截了當地說。

緩慢地游近過來的凱撒一頓，應道：「這樣好嗎？世一還沒有弄清楚是誰救了你吧？」

「對方是人魚本來就不容易找到，我也沒有強求要在這幾天找到他，或許以後有緣再見吧！」潔露出一抹豁達的笑容說。

他承認他在遇見凱撒的時候再一次燃起尋找人魚的想法，可是跟凱撒相處了幾天後，他開始認為找不到也不重要，比起過去，他更加重視現在。

「假如我有方法可以讓世一找到呢？」

凱撒唐突的發言令潔愣了一愣，「是甚麼？」他壓抑不住好奇心去問。

「世一也變成人魚。」凱撒戲謔一笑，重新靠近潔。

「這種事情可以做得到嗎……？」潔可沒聽過這麼瘋狂的事情。

「可以，我可以讓世一變成人魚。」凱撒盎然地挑起潔的下顎。

變成人魚或許真的可以從人魚的群體中找出救命恩人，但是……

「不用了，變成人魚我就不能夠踢足球吧。」潔沒有太苦惱就拒絕了凱撒。

「嘖，他媽的足球腦。」凱撒沒趣的放開了手，倒退着身體說：「再見，特意告知真他媽感謝。」

「慢着、我明年也會回來的！到時候再見啦！！」潔慌張地向人魚背影喊道，不過凱撒只是瞅了他一眼，然後潛入海中。

直到最後，他認識的人魚還是非常不討好人。










-6-

夏季結束，不再聽見煩人的蟬鳴聲，清涼的秋季悄然到來。

儘管季節轉變，日常還是一成不變，每天就只是在家、學校和足球場來來回回，潔硬是覺得缺少了一點東西，弄得整個人悶悶不樂，不知不覺間想念起在琦玉不會聽見的波浪聲。

「潔～借一下剛才的課堂筆記給我抄一抄！」多田雙手合十的前來請求。

「又在上課打瞌睡嗎？」潔已經不是第一次借筆記給多田，對原因心裏有底。

「昨晚不小心熬夜了……拜託了潔！這是我一輩子的請求！」多田將頭壓得更低。

「好了啦……我都聽了你的一輩子請求多少遍……」潔無奈地遞出課堂筆記。

「大感恩！！」多田揮手呼喚，趕緊返回自己的座位抄筆記。

跟多田的對話也好，課堂的轉換也好，都是潔的日常之一，可是這些日常對現在的他來說開始乏味了。

『可以，我可以讓世一變成人魚。』

腦海中猝不及防地閃現這個瘋狂的邀請，或許當時答應了就不會有此煩惱，但無論要他選多少遍，他都會選擇踢足球的人生吧。由此，他現在會感到乏味並不是他選擇錯誤了，只是他的日常沒了那條惹人一喜一怒的人魚。

那個混帳平時都在做甚麼？海洋有甚麼娛樂活動的嗎？不如說海洋浩瀚無際，為甚麼他會來那個小小的海灣？

他又摸了摸柔軟的下唇，想起自己仍未弄清楚初次見面時凱撒吻他的理由。

叫我自己動腦筋思考……我怎會知道啊？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嗎？

『我今年才回來這裏。』

當時他頭腦一熱完全沒有理會這句話，現在冷靜地回溯一下記憶才恍然大悟，原來凱撒曾經去過他的家鄉？何時？他們或許不是第一次見面……？

「凱撒不是以前救他的人魚」單純是他意氣用事下的先入為主，但兩者畢竟有着頭髮顔色相似之點，不如說那麼獨特的兩色頭髮有可能跟人巧合相撞嗎？他是不熟悉人魚群體的潮流文化，不過他覺得相撞的機率應該是微乎其微。

我這個笨蛋！！！為甚麼我現在才察覺到！！？？

「潔～筆記還給你……怎麼抱着頭？頭痛嗎？」本想交還筆記的多田順道關心潔。

潔現在滿腦子都是想回到一個月前揍打那個不冷靜的自己，「嗯……我可能是第一次因為太遲鈍而頭痛吧……」他氣餒地呢喃。

「？？」多田完全是摸不著頭腦，因為潔從沒有跟他分享遇見人魚的夏日奇事。









-7-

慶幸今天是足球部休息的日子，潔先回家一趟，看見母親出來迎接，就直接在玄關發問：「媽媽！我想問一下小時候救我的人魚是不是金色頭髮然後有兩條辮子？」

「嗯，是啊。」雖然問題來得突然，但伊世不慌不忙地如實回答。

「那麼媽媽知道他的名字嗎？」潔追問。

「好像是……米歇爾！」伊世雙手抱胸努力回想起來。

「真的假的……」潔蹲下來抱住膝蓋，將半張陰沉的臉埋在膝蓋。

伊世也蹲下來，搭着潔的肩膀擺出一如既往的溫柔聲線說：「他就是小世的朋友吧？」

「欸？」潔驚愕地抬頭，比起伊世發現了兩人的交集，他更加在意「朋友」兩字。

他跟凱撒絕非是朋友關係，他們既不是同一種族，相識時間又只有幾天，彼此從不好言相向，退一百步都算不上是朋友，單純是救與被救的關係ーー有夠疏遠的。

如此一想，母親的話就格外扎心了。

「不是嗎？小世每天都去海灘散步，有時候還會濕着身子回來吧！」母親撫着臉頰反問，她倒是覺得自己沒有猜錯。

母親的直覺和觀察力讓潔無可爭辯，唯一能說的就只有一樣事情。

「不是……媽媽，我應該是喜歡他……」他垂下眼簾，頂着淡紅的臉頰跟母親坦白。

由被救的一刻開始，他就喜歡着凱撒。

伊世掩住嘴巴驚不可言，他姑且是有自覺說了很瘋的話，但他現在心情澎湃洶湧，管不上嘴巴了繼續說：「我之前不知道他真的是救我的人魚……不但沒有向他道謝，還跟他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

他忽然想到凱撒應該知道他就是當時所救的小孩，為甚麼一直沒有出聲？還佯裝他們是第一次見面呢？

伊世握起潔的手，語重心長地大聲喊道：「這樣不行喔！你們要好好說清楚！這樣才可以心意相通！」

母親的話簡單直接的打動潔，他抿了抿下唇定下決心，向母親頷首答道：「嗯！我現在就找他說清楚！！」

「小世加油！媽媽現在去準備一些車錢給你，還有我跟婆婆那邊說一聲，要是發生甚麼事可以去婆婆家！」伊世笑逐顔開，轉身替潔作出不同的準備。

能夠擁有一個無條件支持自己的母親，潔再一次感激神明。

「謝謝媽媽！」並且衷心地向最棒的母親道謝。









-8-

在漫長的電車行駛與轉乘時間，潔善用時間完成作業，然後拿出手機點開暑假時拍下的照片，當中有一張幸運地偷拍到凱撒的側顔。

拜託了，你一定要在啊……

潔跟凱撒約定下次見面是明年8月，所以他沒有十足的把握見到凱撒，只能強烈許願自己不會撲空。

抵達家鄉的車站已是黃昏時分，他抓緊時間前往巴士站看時間表，奈何前一班公車在兩分鐘前已經開出，而下一班需要等待半小時。

可悲的鄉下現實令他打消了坐公車的念頭，幸好的是他在足球部訓練出足夠的體力，30分鐘足以他利用自己的雙腳跑去那個無名的小海灘ーー唦唦的海浪聲徐徐傳入耳邊，再一次喚起了心動的感覺。

「混帳凱撒ーー！」

「你聽見嗎ーー？聽見就出來啊！」

「我有話要說！你快點出來ーー！」

話音消散，得到的卻只有海浪的拍打聲。他沒有因此放棄，好歹他還有一個必定能夠叫凱撒出來的方法：扔石頭。

「出來啊！！混帳凱撒！！」

小石子在海面跳躍三下，直至最後都沒有擊中東西，失去能量沒入大海之中。

這個方法也不行……真的不在嗎……

當他失望地想之際，一顆小石子高速地在他的臉側擦過，沒有造成任何傷害。他知道能夠做出這樣事情的人只有一個人，立即興高采烈地抬頭喊道：「在的話就早點出來啊！」

「誰他媽的會無時無刻在意水面的情況。」凱撒臭着臉反駁，並挖苦道：「怎麼了？一年了嗎？」

帶刺的提問久違地挑起了潔的神經，他脱下鞋子，將褲管往上摺起，抱有覺悟的邁步踩到水中靠近凱撒，「還沒，但我有話想說就來了……」

「難道是愛的告白嗎？」凱撒戲謔地問。

潔沒料到凱撒會這樣回話，他都嚇了一跳，但為了好好對話，他只好忍住羞恥心坦白道：「是啊。」

「…？」凱撒從容的表情瞬間動搖了，鈷藍色眼瞳直勾勾地盯住潔追求進一步的解釋。

「不過在這之前，你就是以前救我的人魚吧？」潔問。

凱撒微微挪開視線。

「看着我！其實你當時一眼就認出我，才會吻我吧？」

當知曉了救命恩人的身份，以往被烏雲籠罩的謎團答案都被潔逐一挖出，他的思緒可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凱撒似乎是知道避無可避，回望潔乾脆承認：「正確，畢竟世一跟那個時候他媽的沒有改變。」

「你還在生悶氣嗎？」潔從凱撒的板臉與語氣判斷道。

「他媽的氣死了，混帳世一竟然輕易將人忘記了！」凱撒氣憤道。

「我當時還只是不諳世事的小孩子……不，對不起，我沒有想起你，讓你擁有不好的感受了。」潔擱下一切的辯護，老實地低頭道歉。

凱撒輕輕撫上潔的臉頰，將臉頰抬起來，並委屈地呢喃：「對啊，都是世一的錯。」

不帶一絲怪責的炙熱眼神彷彿要燒焦了潔的藍眼，潔緊張地閉上眼睛，凱撒將嘴唇靠近通紅的臉蛋，深情款款地覆蓋住微顫的唇瓣，溫柔而漫長的深吻中帶點安撫又細訴着多年來的愛意。

「世一，我愛你。」

「我也是……謝謝你救了我，米歇爾。」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