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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春雨料峭時節。

整座本丸都籠罩在灰色的懨懨的氣息下，濕意未卻，做什麼事都彷彿提不起勁，不少人都為此受了長谷部好一番訓話，最後仍得靠燭台切出來圓場。

和泉守兼定只著輕裝，懶懶地斜倚在拉門上百般無聊地觀賞雨景，雨水從屋簷處珠串般落下，在木格子地板上碎成晶瑩的水花，有幾滴濺上了他裸露的腳踝，溽濕了和服衣角。

「兼桑。」堀川國廣走進房間，手上捧著托盤，看見他來，兼定軟軟地從拉門上滑落到地上，墨黑的長髮在榻榻米上蜿蜒如星河般四散，國廣輕聲一笑，替鍾愛的兼桑挽起髮，用隨身的赤色穗繩隨意紮好，「我從廚房拿來了一點水羊羹，要吃嗎？」

聞言，兼定支起上半身，只見國廣取來的小圓瓷盤中，深紫色上點綴了甜栗的羊羹小巧可愛，還散發著一小股冰涼的冷氣，簡直叫人食指大動，眼睛綻光。

於是國廣無須多問，心領神會地用小勺取下入口大小的份量，送至兼定唇邊。

「……」
「怎麼樣？好吃嗎？」

豆沙在口中細膩綿軟地融化，綻放出清雅的甜味，稍稍舒緩了連日的煩悶，驅散心裡的不適，兼定連連點頭，又就著國廣的手吃了兩口，卻突然截停了國廣的動作。

「兼桑？」
「國廣你也嚐嚐，別總是我吃。」兼定戳下一大塊羊羹，豪爽地送到國廣面前。

「來，啊──」



剛遠征回來正好經過兩人房間的加州清光無意間看到眼前這副光景，突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啊，是加州桑。」
「喔，加州，你要來一點嗎？」兼定揮了揮手上的小勺，對他示意道：「很好吃的羊羹！」
「我就不了……你們兩個實在是……嗯？」

清光眨了眨眼，接著突然猛力推開紙拉門，以一種真劍必殺的氣勢直直衝到兩人面前，嚇得和泉守直直往國廣身上縮。

「你們兩個──這個是從哪裡拿的？」
「咦？」國廣兩手端著盤子，低頭看著被吃到只剩最後一小口的羊羹，「就放在冰箱裡，我想著應該是長谷部做的──」

「你們……」
「咦欸？」
「通通給我準備去切腹吧。」

那一天的本丸，足足出動了兩把大太刀，三把太刀和打刀，以及無數短刀們的勸架才拖住了爆走的加州清光，本丸初始刀的強大與氣勢算是讓大家見識到了。



清光無聲地嘆氣，感覺腳下簡直是舉步維艱。

那塊羊羹是他親手洗了豆子磨好豆泥，選了最漂亮的栗子做裝飾，算好時間在遠征前放進去冷藏的，就是為了回來後要親手端給主上，結果卻被兩個不省事的前隊友給用來培養感情了。

眼前就是主上的房間，這道門，不管他來了幾次，永遠都是一樣的感情。

宛如他與主上初見時一樣的感情。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主上，我回來了。」

＊



審神者的房間裡總有著一股清香。
並非什麼濃郁的焚香，而是依循四季變化而有所不同的清雅花香。

我才踏入門內，一股清淡柔和的味道撲鼻而來，細細一品，察覺應是紫藤。

「是清光嗎？快過來。」

主上的聲音從內室傳來，我應聲而去，在行走的短促時間內想起紫藤的含意。


是醉人的戀情，是依依的思念，是一種執著，一種沉迷的愛。


我在主上的被褥旁席地而坐，主上的精神看上去不錯，只是前些天受了傷的腳暫時還無法到處行走，因此這幾天才讓我及長谷部強制留在房內休養。

「遠征辛苦你了，老是麻煩你帶新來的刀，明明清光你自己也有其他的事情──」
我搖頭，說道：「我與主上之間沒有這樣的話，請您別這麼說。」

可主上一副就是還想再說什麼的樣子，我乾脆掀開了棉被一角，查看她腳上的傷處。

「還疼嗎？」
主上輕輕搖頭，「不疼了。」

那天主上與短刀們外出，卻沒想到在後山摔了一跤，扭了腳，我又剛好出陣在外，得到消息趕回來時，主上已經睡下了。長谷部說，幸好傷勢不嚴重，這幾天會多煮些有助恢復傷勢的菜品，又讓藥研做了幾副外用藥出來，讓我安心準備之後的遠征。

本丸近山，平常的飯食多以山菜為主，可偏偏主上喜食甜物，如今又受了這傷，想必短期內必得要忌口，我才想著多少讓主上中和中和，才做了那道栗子羊羹，現在想來，還是應該把和泉守和堀川痛打一頓才對。

「我聽說了兼定和國廣的事。」主上咯咯發笑，道：「他們說你好像快要把本丸拆掉一樣。」
「他們吃了我準備要給主上的點心。」我悶著聲音，又說：「主上。」
「嗯？」
「我們真的不能在本丸裡設立一個什麼懲戒房之類的東西嗎？」

主上瞬間笑了起來，是那種十分健康，朝氣蓬勃的笑，她本來就活潑外放，與本丸裡所有的刀們都合得來，就算不愛說話的大俱利和山姥切也能拉著他們扯上半天。

「唉呀，他們也不是故意的，不知者無罪。」主上嘻嘻笑著，「再說，清光你不是也能再幫我做嗎？」
「話是不錯，但實在是──」

主上突然伸出手，於是我扶著她讓她站起身，五月的雨勢綿長不斷，彷彿要染濕天地間所有物事，主上來至廊下。我身上仍舊是出陣的裝備，盔甲與衣裝冷硬生寒，主上倒也不介意，就這樣靠著我的手臂賞雨景。

須臾過後，她突然說道：「我啊，覺得能和你們大家相遇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她抬起頭，對我露出微笑。

「尤其是遇到了清光你。」

我收緊環在她肩膀上的手指，突然想起那一天的事。



彷彿被人從溫暖的水中撈起，在尚未睜開眼睛前，就先聽到了聲音，聞到了淡淡的花香。

睜開眼睛後，我便看見了光，以及她的笑臉。



「啊。」主上突然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清光，你看，雨停了。」

我轉頭望去，在無邊的雲層之中，數道細微的光束正破開雨水與烏雲，打落在山頭那方，那光芒逐漸擴大，雨滴逐漸收攏，主上的笑逐漸滿溢，宛如盛開的紫藤花。

醉人的。
依依的。
執著著。
沉迷著。

而我便為此而生。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