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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到,校門開……

說錯了,應該是七月到,鬼門開。

這裡的七月,指的是農曆七月,所以嚴格來說,現在是八月了。

我不太喜歡這個月份,也就是大眾俗稱的鬼月。

會不喜歡的原因也很簡單。

我有陰陽眼,天生容易見鬼。

而鬼門一開,路上能見到的鬼自然而然就變多,導致我的雙眼幾乎每天都在承受它不該承受的痛苦。

不是說每個鬼都會死相悽慘,但平均一天得到看四至五個腦袋開瓢、血肉模糊,或是斷手斷腳的,對我來說就已經太夠了。

但能怎麼辦?日子還是得照過,班還是得照上。

鬼……當然還是每天得看。

生活不易,社畜嘆氣。



嘆著嘆著,假日就這麼過去,又是容易讓人心情鬱悶的星期一到來。

每個禮拜的上班第一天,又得面對成堆的工作,能不憂鬱嗎?

我趕在九點前到公司,辦公室裡已經一片忙碌,大夥都在整理他們桌上桌下的東西。

今天是農曆七月八日,忌:遷徙、入宅、置產。

也是公司的搬家日,從大樓三樓搬到五樓的那種。

我看著自己只擺著筆電、桌電還有水杯跟一些小東西的桌面,再看看隔壁被雜物幾乎淹到看不見的桌子,忽然慶幸起自己沒有屯物的習慣。

不然今天該後悔的就是我了。

辦公室裡的桌子不用動,新公司裡已經買好新的,舊的就留下來給之後入住的單位使用。

雖說老闆大部分時候都機車、機掰、不肯當人,但在一些福利上,倒是真的對員工很不錯。

「小蘇,妳需要紙箱嗎?」位置在我正後方的張姐問道:「我這有屯好幾個,要的話跟我拿就行。」

「要要要!」我正煩惱抽屜裡那堆雜七雜八的小垃圾要怎麼收,張姐的詢問簡直如同及時雨,救我脫離水火之中。

雖然是喊「姐」,但會這麼稱呼張姐並不是她大我幾歲的關係。主要在於她是公司第一批員工,跟著老闆一路打拚至今,說是元老也不為過。

張姐也是我剛進來時,負責帶我熟悉環境的前輩,還是我的酒友。我們有時候下班會約一起喝一杯,要是找不到地方去,就會來我家。

畢竟我住的地方只有我一名住戶,下面幾層樓都無人入住,就算兩人一起發酒瘋也不會吵到人。

當然,我們不發酒瘋。

一來是我跟張姐的酒量都還不錯,二來是我不喜歡把自己搞得宿醉,而張姐則是還要走回去。

她不留宿的原因很簡單,不是因為我有室友──其實她還不知道我有室友。

而是為了……我住的老公寓是當地凶名遠播的,凶宅。

究竟有多凶?

在張姐這個土生土長的當地人告訴我之前,我從來不知道我住的樓層以下這些年來共有七個人是非自然死亡。

怪不得整棟樓會只有我一個房客,房租還那麼便宜。

這也導致張姐來我這喝酒是絕對不會留超過九點。



張姐長得很漂亮,有張初戀臉。

就是那種笑起來溫柔,臉蛋清純,一雙眼眸水亮水亮的,留著一頭長長黑髮,輕易就能在青春回憶裡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如果說要選系花、院花、校花,那麼上面一定會有張姐的身影。

不過在公司裡,她是男同事只敢仰望、不敢追求的存在。

真.仰望。

張姐身高一百八,平時上班最愛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所有男同事站在她旁邊全被襯得像個小矮人。

張姐低頭看他們,大概就是一覽眾山小。

除了陳小姐,張姐是我見過最高的女人了。

喔,陳小姐是我的室友兼剛上任不久的女朋友,有關她的部分晚點會再提到。

靠著張姐友情提供的紙箱,我總算是把那些零散的東西都塞進去。

張姐那邊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們倆乾脆一起等電梯。

只是電梯一直被占用,遲遲沒有要下來的跡象,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我和張姐對看一眼,選擇走樓梯上去。

反正最多爬個兩樓而已。

我們這是商辦大樓,樓層多,大家上下樓通常都是靠電梯。樓梯間反而閒置下來,也鮮少開燈,造成常年都是一片陰暗,灰塵也堆了不少。

在今天之前,我們公司都在三樓,因此我的活動範圍也絕對不會超過三樓以上。在這上班這麼久,這還是我第一次前往四樓跟五樓。

未免上樓時看不清楚,張姐找到電燈開關,日光燈一下子就亮起來,冷色系的燈光驅逐幽暗,灰撲撲的樓梯景象登時也無所遁形。

張姐走在我前面,她的鞋跟踩得噠噠作響,每一下都是如此有氣勢,宛如一首磅礡壯烈的戰爭交響曲。

我抱著箱子走在後面,每天爬老公寓的樓梯並沒有讓我的體力因而增加,我依舊體虛氣虛,爬個樓也喘吁吁。

可能是我的喘氣聲太大了,讓張姐忍不住轉頭看我,「小蘇,妳……」

「我知道,我體力差。」我幫張姐把想說的先說了。

「妳該多運動啦。」張姐一臉嫌棄。

「有啦,我每天都在爬樓梯……」來回算下來,可是十層樓,我自己都快佩服我自己了。

「算了,我們換個位置,妳走前面吧。」張姐側過身,讓我先上去,「免得妳走後面突然摔下去我還沒辦法注意到。」

「那我走前面如果摔下去?」

「喔,就讓妳摔下去了。」

張姐殘忍地打碎我對同事情誼的期待。

我甩了一記白眼給她,表示我一分鐘內不想跟她講話。事實上,接下來的一分鐘內我繼續喘得像條狗,當然也分不出餘力和張姐在那閒扯。

不知道我們這棟大樓是怎麼蓋的,樓與樓之間的樓梯特別長,長得讓人懷疑人生。

好不容易我終於要看到一絲曙光,由四樓的樓梯口那邊散發出來的,然後我就猛然煞住腳步。

後面的張姐差點撞上我。

「小蘇?」張姐顯然很困惑我幹麼要突然停住。

我一時間沒辦法回答張姐,內心只有一群草泥馬在劇烈奔騰,眼裡倒映出一雙屬於女人的腿。

那雙腿很白,穿著黑色網襪搭配黑色小短靴。

如果是腿控看到,一定會忍不住大呼福利放送。

但首先,我不是腿控,其次那雙腿……是在半空中晃啊晃的。

真的是要死了,之前公司在三樓,我也從沒去過三樓以上的樓層,所以就算我在這上班兩年以上,我也都沒有發現……

四樓原來,有鬼。



那是一名短髮女鬼,外貌看起來很乾淨,沒有血淋淋、黏糊糊,她顯然沒興趣搭理準備從她腳下經過的兩個人。

她將脖子以下的重量都壓在一條繩圈上,雙眼放空,表情平靜,彷彿正陷入一場冥想當中。

我將差點發出的吸氣聲使勁吞回去,盡量讓視線別跟那名女鬼對上,否則很容易被對方纏上。

鬼對能看見自己存在的人一向都很有興趣,最怕的就是被當成溺水浮木一般死死纏住不放。

「小蘇妳幹麼啊?」張姐不曉得我的前方有雙腳正垂吊下來,她又一次地催促我,「妳是看到什麼嗎?」

張姐那句「看到什麼」,讓本來無視我們兩人的女鬼倏地停下晃動的雙腳,接著她低下頭,再低下頭,脖子拉出一個驚人的長度,她的那張臉此刻正不偏不倚和我面對面。

感謝我是個面癱,否則這一刻我的表情恐怕會控制不住地扭曲,然後對方就會知道我看得見她,那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的雙眼眨也不眨,好像沒注意到面前就有一張臉。我當機立斷拿出浮誇的演技,用力指向女鬼待著的地方。

「張姐快看!那裡有七隻大強排成北斗七星的符號──啊,牠們飛起來了!」

「呀啊啊啊啊在哪裡──」

樓梯間瞬間傳出了雙重慘叫,一個來自張姐,一個來自女鬼。

短髮女鬼被嚇得花容失色,和大強身處同一個空間本來就夠恐怖了,更何況是和七隻會飛的大強。

別說人受不了,連鬼都扛不住。

短髮女鬼用最快速度抓著圈住自己脖子的繩圈,一溜煙地竄入天花板上,很快的她又試探性地冒出頭。

「聽說看見一隻蟑螂,等於那裡其實有三十隻。我剛看到七隻,是不是等於七乘於三十再乘於三十再乘於……」我立刻面無表情地數數。

「別算!要死了,這種東西就不用算了!」張姐連忙拍打我的肩膀。

我滿意地看見短髮女鬼馬上被嚇得縮回去。

「蟑螂在哪裡?妳幫我看仔細點啊。」張姐什麼不怕,最怕的就是這種被稱為小強、大強,或是黑色流星的生物。

她緊貼著我,雙眼緊張地不斷往四處飄,深怕自己漏看哪一個角落。

我要是這時候說我騙她的,我覺得她會拿紙箱敲我的頭。

所以我不敢說。

好在張姐也沒打算細究下去,但接下來的搬家過程,打死她都不想再爬樓梯了。

她寧願等電梯等到天荒地老,也拒絕再靠近樓梯間一步。

我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中午吃飯時請她喝了杯飲料,順便跟她打聽一下這大樓的八卦。

像是有沒有曾經死過人之類的。

或許是我住凶宅的關係,張姐以為我只是單純好奇想問問,還真的為我解答了。

就她所知道的情況,是沒有。

張姐比我早進公司很多年,而我們公司從一創立的時候,就在這棟大樓裡面。

張姐的社交能力很好,也擅於和管理員打交道,從他們那邊得知了不少大小八卦,也旁敲側擊過這裡有沒有出過事。

要在一個地方工作多年,不弄清楚她總會覺得渾身不對勁。

她很順利地就得到了消息,讓她安心的那種。

「不然妳以為我幹麼願意留下來加班?」張姐對這話題做了結論,「要是這裡曾死過人,打死老娘一定不會超過九點才走。」

這句話我相信,誰教張姐來我家喝酒也都是九點前就無情撤退。

我相信張姐打聽來的情報,但內心的疑惑不由得更深了。

假如大樓內沒出過事,我看到的那位網襪小姐,又是從哪邊來的?

總不會是因為七月到,她回人間逛街剛好逛到我們大樓裡面吧?



見鬼的事三不五時就會有,因此網襪小姐的事在我腦中沒有停留太久,很快的就被我拋到腦後。

經過一整天勞動和工作的雙重折磨,下班時間一到,我立刻像灘爛泥趴在了桌面上,恨不得有個任意門,讓我一眨眼就能從公司回到我西寧區的老公寓。

「還活著嗎?」張姐經過我身後,戳戳我的肩膀。

「死了,有事燒紙……」我奄奄一息地說,腦袋裡似乎還充斥著大量的數據和文字。它們就像煩人的小飛蚊不停嗡嗡嗡打轉,偏偏我還不能一掌打死它們。

「那可惜了,本來想請妳喝……」

「我好了,我又可以了!要喝什麼都儘管來吧!」

一聽到有免費的可以蹭,我馬上精神一振,連背部也挺得像一把尺那麼直。

「先把東西收一收,超過五分鐘我就不等妳了。」張姐拿出手機,看著上面時間開始計時。

我迅速抓起手機塞進屁股口袋,拎起包包,向張姐表示我全收好了。

辦公室裡還有其他苦命人繼續加班,他們對我們兩人的離去紛紛投予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公司在三樓的時候我都不怎麼爬樓梯了,搬到五樓後更不用說。

更何況張姐也不想走那座據說有七乘於三十再乘於三十再乘於……隻黑色流星的樓梯。

其實是我瞎掰的。

但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是不會承認這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我們公司附近的停車格稀少,騎樓裡面又抓得嚴,大樓附設的停車場則是貴又難搶。綜合上述原因,我和張姐都是直接搭公車或捷運來上下班。

張姐說要請的是小七特大杯冰拿鐵,看著那超過七百CC的內容物,我懷疑我灌下去可以直接失眠到天明。

「不了不了。」我果斷拒絕張姐的好意,「我不可以,真的不行。」

「女人怎麼可以說不行!」張姐用力拍上我的背部,「兌換券今天就到期了,不喝感覺挺浪費的。妳確定真的不要?喝了這杯,我明天再請妳喝手搖飲,隨便妳挑。」

「真的?兩百元一杯的那種也行?」

「靠!搶錢啊!它鑲金還鑲鑽?」

「都不是,它鑲櫻桃,鑲了二十二顆。」

「一百元以下的,沒得商量。」

一百元以下還是我賺到了,我愉快地和張姐達成協議,決定把特大杯冰拿鐵帶回家給陳小姐喝。

叫我喝是不可能的,社畜明天還得上班,這時間點咖啡喝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條。

但事實證明,張姐的拿鐵和明天的手搖飲都不是那麼好拿的。

剛從店員手中接過冰得沁出水珠的咖啡,張姐就笑咪咪地說:「好啦,飲料妳也拿了,那麼就拜託妳陪我回家了。」

嗯?嗯嗯嗯嗯?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張姐很快就讓我知道事情為何會變這樣。

她說這幾天一直感覺有人跟蹤她。

大概是從捷運站出來,徒步走回她住處的那段路程。

只不過每次一轉頭,路上行人看起來都沒任何異常,找不出誰是那個跟蹤者。

張姐原本以為是不是自己太敏感,然而連續三天她都感覺到身後有腳步聲跟著她。偏偏只要她轉過頭,又找不出腳步聲的源頭。

最嚇人的是,腳步聲跟得一次比一次久。

而就在昨天,假日她玩得有點嗨了,搭了末班車回家,出了捷運站沒多久,她又感覺到後面有人跟著自己。

她急忙回過頭,只看到三三兩兩幾個人,可似乎沒有一個像是跟蹤者。

張姐心裡不安,下意識加快了走回家的速度。越靠近她住的地方,四周的人煙就更稀少,平時熱鬧的街區在這個時間點也變得冷清荒涼。

同時也將那道尾隨的腳步聲襯得更明顯。

張姐緊抓著手機,準備隨時按下求救電話,腳下更是從走變成了小跑步。

後面的聲音還是維持著規律的節奏,沒有跟著張姐一起跑起來。

但這反而讓張姐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一顆心不由得提至喉嚨,深怕下一秒會躍出她的嘴巴。

她明明都用跑的了,為什麼那道腳步聲依然是緊跟在她的身後?

張姐實在不敢回頭,她乾脆舉高手機,利用一片漆黑的螢幕來照出後方景象。

讓她稍微安下心的是,當下的螢幕裡確實有個人影。

如果螢幕裡什麼也沒有,腳步聲卻仍是陰魂不散的話,張姐不確定自己會不會當場尖叫。

她一點也不想七月份撞見鬼。

這一次的腳步聲跟著她來到了她家的巷口處才終於消失。

想到對方一次比一次還要近,張姐心底毛毛,深怕今天就會直接跟到她家外,這才找了我幫忙。

一來是陪她壯壯膽,二來是……

捷運上人多聲雜,但保險起見,張姐還是壓低聲音,和我說著悄悄話,「妳體質好像比較……不怕鬼對吧,不然也不能在那住那麼久吧。」

張姐說的是我在不知情狀況下被迫擁有許多鄰居的那棟老公寓。

「嗯?嗯……嗯。」這是一個有點難回答的問題,我只好含糊地用音節帶過。

我總不能跟張姐說,我不是不怕鬼,只是和我同居的陳小姐才是連鬼都怕的存在。

「反正妳就陪我走一段啦。」基於我在凶宅住兩年都安然無事,張姐似乎就是這樣認定我不怕鬼,「順便幫我確認跟著我的到底是人,還是那個。」

「妳希望是人還是阿飄?」

七月了,「鬼」這字還是別常掛嘴上,叨唸久了很可能會把對方引過來。

「讓我選的話,肯定兩個都不要。」張姐白我一眼,聽見到站的鈴聲響起,馬上藉由她的身高優勢把我像拎小雞似的從人群中拎出來。

我們兩人走出了西寧站,沿路上都相當熱鬧,直到我們轉進小巷,那些像是水滴入沸騰油鍋而炸出的喧鬧聲才漸漸遠去。

巷內還是林立著一些店家,明亮的燈光從門窗內溢出來,也照亮了店外的路面,但人聲減少許多。

這也讓我和張姐都聽見了一道清晰的腳步聲。

噠噠噠,速度不快不慢,節奏規律,很明顯就吊在我們的後方。

張姐有點緊張,下意識抓住我的手,往我身邊靠。

無奈我的身高和她一比實在太矮,兩人在一起營造不出小鳥依人的效果,從後面看估計更像大鳥壓人。

我轉過頭,再若無其事地轉回來。

「怎樣,有看到人嗎?」張姐用氣聲問我。

我不確定是點頭還搖頭,人是有看見的,只不過不是活著的人。

俗稱好兄弟,粗暴簡單的說法則是,鬼



那名男鬼和我們保持著十步間的距離,雙眼緊緊盯著張姐的腿,就算我方才轉頭也沒引起他的任何注意。

我拉著張姐拐進另一條小巷,和平時的路線不一樣,但依然能通到張姐家。

過沒多久,我們就聽見腳步聲跟過來了。

看樣子,那鬼是在跟蹤張姐沒錯。

不管他是抱持著什麼企圖,會尾隨女性的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當然,尾隨男性也不行。

碰上這種情況,我內心也浮現幾分緊張。我雖然看得見,但就只是一個普通社畜而已,可沒什麼趕跑鬼的能力。

我皺皺眉,不敢打草驚蛇,以免那名男鬼衝動下做出什麼事。

我是知道有個辦法可以趕跑男鬼,但還要打通電話,呼叫對方過來。在這一來一往之間,男鬼很可能已經不見蹤影了。

我忽然想起張姐曾說過,她有拜地基主的習慣。就算房子是租的,她也還是會按時準備貢品祭拜,還曾說她似乎有見過地基主一面。

既然張姐住的地方有地基主,那就好辦了。

起碼只要張姐一回到家,那名男鬼就無法輕易入侵。

有地基主在,那棟屋子本身就是一種保護。

我催促張姐再加快速度,卻一時忘了我們雙方的腿長差異,張姐的一步等於我的三步,我差點追得上氣不接下氣。

眼看張姐住的公寓就在前面,我喘著氣停下,朝張姐揮揮手,「我就不進去了,張姐妳快上去吧!」

「妳沒問題嗎?我看妳要喘死了。」張姐在大門前停下。

「沒問題……妳快進去吧。」我看見男鬼就站在巷口處,他的眼神痴痴地黏在張姐的雙腿上。

那可真是令人不舒服。

不過張姐都快進去了,男鬼還站在巷口不動,看樣子他應該不會有下一步的行動了。

正當我這樣想的時候,男鬼霍然往前衝了。

鬼和人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根本不是用跑的,而是飄起來,然後像顆炮彈衝出去。

幹幹幹!難道他還真的想闖進張姐住的地方?!

我臉色驟變,想叫張姐快點進入一樓大廳,說時遲、那時快,公寓裡有名背脊佝僂的老太太走出來了。

她的速度明明看起來很慢,雙腳還顫悠悠的,可是隨著我一眨眼,她人就不在公寓裡,而是出現在公寓外。

也就是張姐的正前方。

「小蘇,怎麼了?」張姐只看見我的表情出現一絲變化,沒看見自己身前站著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奶奶。

「呃……」我只能擠出這個音節,實際上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張姐描述眼下的情況。

男鬼似乎沒將這名老太太放眼裡,神態凶狠地就想將人直接撞倒,沒想到還沒撞上,就先被「啪」的打到地面。

男鬼摔跌在路面上,一臉震驚的表情,儼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什麼東西打到。

但下一刻,老太太就讓我們清楚地看見她手裡握的的東西。

一隻紅白色的拖鞋。

很臺,和藍白拖可以說是雙胞胎關係,它們就只差顏色不同而已。

「夭壽死囡仔!沒大沒小,這恁祖媽的地盤你也敢闖?恁祖媽照顧的孩子你也敢碰?」

那名個子瘦小的老太太抓著紅白拖鞋,毫不留情地就衝著男鬼再一頓暴打,拖鞋殘影如狂風驟雨般地落在那名男鬼的臉上、身上。

就像人類瞧見了蟑螂,恨不得用盡全身力氣將拖鞋朝牠拍下。

啊,看樣子這位就是張姐提過的地基主了。

以老太太形象現身的地基主打得男鬼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在地上抱頭打滾,哭爹喊娘,發誓再也不敢靠近這個地方。

「小蘇?」張姐又喊了一聲,表情因為我之前的沒回應而漸漸變得驚悸。

「沒事!」我趕緊對她擺擺手,「張姐妳不用擔心,真的沒事了……總之不會再有什麼事了!」

我說得含糊,張姐卻能心領神會。知道自己不用再擔心跟蹤狂的問題,她頓時如釋負重,眉眼也舒展開來。

「謝啦,明天開始請妳喝一禮拜的特大杯拿鐵啊!」

「不了,謝了,放過我吧。」我對這份謝禮心懷懼意,我才不想這禮拜都睡不著被迫起來嗨。

目送著張姐進入公寓裡,我忍不住在外面多逗留一會兒,沒辦法,地基主暴打男鬼的畫面實在太精彩了。

精彩到讓我不禁笑出來。

本來還抱頭在地上打滾的男鬼瞬間靜止,隨後猛然抬起頭,怒瞪向我。

他的動作太突然,快得讓我來不及裝作沒看見,造成我們一人一鬼的視線正好撞在一塊。

男鬼的眼裡亮起了異常的光采,他知道我能看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