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白鶴報恩．四折之下　#煉炭
﹎﹎﹎﹎﹎﹎﹎﹎﹎﹎﹎﹎﹎﹎﹎﹎﹎﹎﹎﹎

秋末，紅葉落盡的枝條凝附著薄霜。
一如少年裹滿棉紗、體無完膚的雙手，是生息將盡的枯槁。
而在少年手下，織機上的布匹卻彷彿吸納一切生氣般、生機蓬勃的美麗。

夜裡下了霰，總是充斥著各種聲音的山林突然靜謐得嚇人。
除了紡輪規律的迴轉、火花微弱的裂響、與四人節奏不同的呼吸，只有小小冰晶依次落下的窸窣響聲。

善逸平時聽到的世界就像這樣嗎？
意外的體驗令炭治郎忘記憂煩地豎起耳朵傾聽。

然而紡輪戛然而止，捻在指間的線端已無從接續。
少年低下眼簾，淺淺地舒了口氣，赫灼雙眸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夕霞之色。

將布賣掉之後，除了買藥，也買些營養的食物和甜食，還要抓很多的魚，做很多善逸他們喜歡的料理……煉獄大人的身體好多了，婆婆的藥方是有效的……是我、太沒用了……

煉獄在黑暗中睜開眼。
障子另一頭少年壓抑與不甘的啜泣縈繞在耳，他再度閉上了眼睛。


每個彎曲指節的動作都會帶來痛楚，棉紗上暈染著令人不忍卒睹的斑駁。
儘管如此，織機前的少年仍是恍如無感地拋動手中織梭。

喀啦啦——空蕩蕩的織梭飛落在土間地面，無奈被宣告終了。
少年怔怔看著，曲起的指節滲出點滴銹紅。

「——少年、」
煉獄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後，寬厚的胸膛像一件過大的羽織，覆蓋在少年單薄的肩背。

能夠起身走動了嗎？身體不要緊嗎？
沒等炭治郎從訝異中回過神，煉獄繼續用乾啞的嗓音娓娓說道：
「足夠了，你已回報了我一生也無從償還的恩情……」

少年消瘦的雙肩隨著言語微微顫抖，他知道他在哭泣。
厚實掌心包覆著少年血跡斑斑的雙手，輕柔地撫平因自責而蜷曲的十指，將焰型刀鍔放入其中。
「把這個送到藤屋，是我、最後的請託……咳、咳咳！」

一陣踉蹌，煉獄勉強穩住腳步。
而污紅不受控制地自掩口的指掌間滴落，在土間地面上開出怵目驚心的紅花。
圓潤眼瞳中旭日晨曦般溫柔璀璨的神采瞬間被恐懼與絕望的陰霾吞噬。

啊啊——沒事的，少年。
所以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不要再責難自己……

嗆在咽喉的鐵鏽腥氣淹沒了所有話語，煉獄只能緊握那細纖手腕試圖安撫。
然而少年彷彿驚弓之鳥，掙脫了他的掌握，不顧阻攔地奪門而出。
完成任務的紗剪被拋落在泥地上，只餘斷裂的線端落寞地懸掛著。

從山腳村落返回的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山徑上。
「……紋逸，你剛才幹嘛說謊？那個大叔只是要問路吧？」
「誰知道那個像是大太法師*的傢伙在打什麼算盤！炭治郎現在那個樣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是、炭治郎？——糟了！」
直覺事態不妙的善逸急忙往小屋直奔而去。
「什麼糟了？喂、紋逸！」
「你別管！先去追炭治郎！」
「不要命令我！」

光裸的腳掌被冰晶與礫石刮凍得通紅。
少年緊抱著懷中的白羽布，企圖抓住一絲希望。

突然腳下一絆，視野旋轉間，預期的疼痛卻沒有出現。
頭頂上傳來男性低沉的嗓音。
「小兄弟，沒事吧？」
察覺過來，自己正雙腳離地，被人挾在脇下。

就算仰起頭也看不見男人的臉。
直到對方半彎下身，才看清那是個有著一頭月光般銀白長髮的高大男人。
不同於煉獄剛正的英氣，男人的五官有著堪稱艷麗的俊美。
尤其一雙赤紅眼瞳，就如秋日河堤上盛放的彼岸花，妖冶又帶著悲傷的淒艷。

而那雙眼睛正細細打量著炭治郎，最後將目光落在那被緊握在胸前的焰型刀鍔。
「齁—小兄弟你帶著不錯的東西呢！我想一見這個刀鍔的主人，能替我引薦麼？」
「什麼？」
「我的目的嘛——就和赤著腳在積雪的山路奔走也在所不惜的你一樣。如何、願意幫忙帶路了嗎？」


男人的腳程出乎意料地快速，甚至能將追趕而來的伊之助拋在身後，轉眼間便來到燒炭小屋前。
「呼…呼…喂、剛才跑來問路的熊大叔！幹嘛抓著本大爺的小弟？」
「伊、伊之助。」
「蛤？是你啊——看來那個山吹色頭髮的小鬼果然說了謊啊。」
男人嘴裡叨唸著，無視還在氣憤跳腳的伊之助，唰——地推開了土間木門。
「打擾了！」

「嗚哇、大太法師！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正攙扶著煉獄回到寢間的善逸回頭一看，嚇得哇哇大叫。

男人一看見善逸立刻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英俊臉龐笑得不懷好意。
「唷、又見面了呢！我們晚點再敘——我有要事找你旁邊那位武士大人。」
男人三步併兩步地來到煉獄跟前。
「喂—喂—煉獄、還活著嗎？武士死在病榻上可是奇恥大辱。」
似是對他的玩笑話習以為常，煉獄嘴角彎起笑容回應。
「……是宇髓啊、」
「嗯、挺有精神的嘛！撐著點，胡蝶也來了。」

輕鬆將近六尺的煉獄扛上肩，此刻更加體會男人的高大。
隨後他低頭看了眼始終被他挾在左脇的炭治郎。
「你就跟我走一趟吧。」
「宇髓、別對他太粗魯……」
「我知道——走了！」
此時，身後一雙發顫的手揪緊了他的羽織下襬不放。
「等、等一下！你要把炭治郎帶去哪裡？」
「只是有些話要問，不會把他吃掉啦！這麼擔心的話，就跟上來啊！」
輕易地抽回衣襬，男人快步流星，直往山下走去。
「嗚……等等、炭治郎！」
「把權八郎還來！」
看著善逸儘管膽怯仍是緊追不捨的模樣，男人嘴角勾起彷彿孩童惡戲得逞的弧度。
炭治郎聞到了近乎開心的微妙氣味。

縱使肩負兩人，男人依舊健步如飛，不出一刻便到了山腳下。
只見山徑末處停著一輛看來是貴族大人乘坐的牛車，一旁還有兩匹駿馬。
其中一匹乘著一名身着龍膽色水干*、頭戴折編笠*的「少年」。
「胡蝶，人找到了！」
男人對馬上的「少年」喊道，用肩膀推開牛車後方的簾幕讓煉獄躺進去。

「宇髓大人，還是老樣子的『不拘小節』。」
從「少年」口中發出銀鈴般的甜軟嗓音，翻身下馬鑽入牛車。
「達成任務是首要，方法是次要——這位小兄弟也拜託妳了。」
說著，將炭治郎也推進車裡。
「唉—總之先出發回藤屋吧。」
「喔！」
應言，牛車緩緩動了起來。
「少年」解下頭上草笠，露出花般容顏。
那是位將削短的髮束成高元結*、約略二九芳華的年輕女子。

「——失禮了。」
纖纖柔荑搭上煉獄手腕，側著臉仔細感受皮膚下血行的鼓動。
又反覆觀察面色、呼吸等徵象後，女子隨即轉向炭治郎，要為他診視雙手傷勢。
「……小兄弟，先讓我看看你的手。」
「請、請問，煉獄大人…身體……」
還在混亂中的炭治郎本能地閃躲女子伸來的手，拚命組織著言語。
「煉獄大人沒事的，請放心。」
察覺炭治郎緊繃的情緒，女子收回手，柔聲安撫。
「可是大人…剛才、吐血……」
「那是瘀血，吐出來表示他的身體正在好轉，接下來只需好好靜養就能恢復健康。反倒是小兄弟你的手比起煉獄大人還要嚴重呢——好了、能讓我看看嗎？」

心中久懸的大石，隨著淚水奪眶而出，終於放下。
「……太好了、煉獄大人……太好了……」
女子看著儘管傷痕累累仍為了他人而喜悅哭泣的溫柔少年，心中一股暖意，不禁伸手輕拍少年顫抖的後背。

つづく

註解：
*大太法師：日本傳說中的妖怪，據說是如山一樣高的巨人。
*水干：從平安時代起，少年或成年男性的日常服裝和工作服，袖寬比狩衣窄，而且下擺是塞進袴裡的。
*折編笠：外型看起來是半圓型的草笠。
*高元結：就是高馬尾，常見束起處綁著白色紙帶的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