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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公英の夢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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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崑西的應允讓伊得對生日的到來更是期待，雖說他算不上熱愛慶生的個性，也只是用這特殊的日子做為藉口想讓崑西多休息點，但仔細想想，這還是他們在一起後度過的第一個重要節日，小小的慶祝一下應該也不算過分吧？

　決定之後，他便和托帕規劃起要做些什麼，像是雖然做不出媲美餐廳的大餐，但做點家常料理應該還算可以，在客廳稍稍做點布置，增添點生日氣氛等等。即使得從繁忙的生活中再擠出點時間製作，伊得倒也不覺得疲憊。

　想起過去在育幼院內的生日會，總是同個月份的孩子們用同個蛋糕一起慶祝，在那之後分到手上的也不過和大家差不多大小，即使心裡明白這樣已經夠好了，但聽著其他同學們炫耀自己挑選的生日蛋糕多麼豪華好吃、收到的生日禮物多棒，幼小的心靈還是會忍不住羨慕嫉妒。

　看著他陷入過去低沉的模樣，一旁的托帕察覺到後便放下手上的工作，俐落的攀上伊得的肩頭，親暱的蹭了蹭他的臉頰，像是在替他打氣的模樣。

　得到這麼可愛的安慰，伊得自然笑開了來，伸手摸了摸托帕的頭，說了句我沒事便打起精神，繼續裁剪起手上的裝飾來。

　如此期盼的狀況下，他的生日終於到來，雖然還是個需要上班上課的平日，但所幸其他同事願意和他換一換班別，甚至聽說那天是他生日後，小主管還送來了張俱樂部的優惠卷和一句生日快樂。

　即使吐槽了句這禮物也太摳門了，伊得也仍是笑著接下了它。

　打工的排班沒了問題，最後一堂課的下課鐘響起，伊得便拿起隨身的背包，迅速起身就往外頭跑去，就連同學在身後的大喊也只能換來他一句，「抱歉！我有急事！有事情下次再說不然就傳訊息給我吧！」

　「哈？我是要問你……」

　「我走啦！」以一句告知做為對話的終結，伊得轉頭加速跑出了系館。

　回到家裡，將背包先放進了房間裡，他便馬不停蹄的和托帕開始做起客廳的最後裝飾，將所有物品定位後又走進廚房，挽起袖子開始料理起買來的食材們，趁著鍋裡的料理還在等著煮滾時，還從崑西收著肉乾的零食櫃裡拿出了幾條給托帕，權當犒賞給托帕這幾天陪伴他的辛勞。

　一切就定位後，他抬頭看向牆上的時鐘，時針和分針顯示著剛過六點一些，落地窗外的天空正染上夜色，伊得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掏出手機想和崑西確認到家的時間，卻在打開螢幕時發現對方先傳來了訊息。

　『晚點到家。』

　『抱歉。』

　見著這兩句留言，伊得並沒有多麼失落，畢竟他明白崑西有多麼忙碌，對方願意抽出時間回家陪他過過生日、休息一下就已經足夠讓人欣喜了。

　但理解歸理解，伊得想了想，還是刻意的在對話框裡敲上，『知道了。如果想要表達歉意的話，可以去幫我買個蛋糕嗎？』

　『剛才趕著回家忘記買了，可以嗎？』補上了理由，伊得又在最後點出了張他用托帕的照片做出的貼圖，雙手合十的白鼬像是在求著什麼，相當可愛的模樣。

　出乎意料的是，崑西的回應來得快速，『嗯。』

　『那我和托帕等你回家啦！』心滿意足的伊得愉快的回答著，與此同時打開了相機的前鏡頭，找來在旁邊吃肉乾吃得正香的白鼬拍了張照，就這麼傳送給對面的人。

　關起手機，思考起要趁這段崑西還沒回來的空檔做些什麼，伊得邊重複的確認了下所有準備都完成，最後才緩步走回房間，試想了下崑西回家的路上又去買蛋糕的時間，打算先去洗個澡，將方才料理時沾上的味道和汗水洗去。

　當然，他還別有所圖。走到了衣櫃前，他打開了底下放著貼身衣物的抽屜，從最深處摸出了件設計特殊底褲，這還是他之前買來卻沒機會穿上的，今天終於找到它派上用場的機會了，自然要好好利用才行。

　轉身拿起自己其他的衣服，雖然跨進浴室後才想起今天的目的是為了讓崑西休息，但轉念一想，發洩一下或許也算種休息，而且還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故技重施，又拍拍自己的頭把自己哄睡，伊得便邊咕噥著邊把自己從頭到腳好好的打理了一番。

　反正準備著總沒壞事的吧，說不定就會派上用場呢。洗去了一身的汗，擦乾身體穿上戰袍的伊得站在鏡子前面仔細打量著自己，確認自己看上去還是有些好吃的模樣，便一件件的將家居服穿回身上。

　雖然他也想過穿點不同的外衣，但認真想想，他們實際上八字還沒有一撇，急躁進取的話或許會適得其反，只好選擇了件進可攻退可守的衣服。

　但至少也還不錯吧。扯著自己選來的、有些寬大的家居服，除了舒適外，寬鬆的衣服反而隱約的有種慵懶的誘惑感，做足了準備，伊得走出房間打理著自己的一頭銀髮，時間一久了，頭頂的部分也開始冒出原本的髮色，邊想著該找個時間去補染，邊將自己的頭髮吹乾梳理好。

　關上吹風機，看著過了半小時的時間，才想著崑西大概也要到家了，擱在桌上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嗯？」定睛一看，顯示的來電名稱正是不久前叫住自己的同學，雖然心有疑惑，伊得仍是接起了電話，「喂？怎麼了嗎？」

　『啊，是伊得同學嗎？』

　忽地，不屬於男同學的聲音傳了過來，伊得愣了愣，再次確認了眼手機上的顯示來電名稱，滿頭困惑的在對面傳來了第二聲招呼才把手機又貼回耳邊回答道，「嗯，請問妳是？」

　『我是之前和你通識課同組的那個……就是之前和你搭話的那個女孩子。』帶著有些羞澀的笑意，女孩聲音柔軟的說著，『聽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我才跟你的同學借了電話，想打電話祝你生日快樂。』

　「呃、原來是這樣啊，謝謝妳。」聽著女孩的解釋，伊得不禁在心裡想著對方還真是主動，又想著自己當初拒絕明明挺明確的，為什麼對方還能這樣積極。

　『不會。今天你沒一起出來玩真是可惜呢，下次有機會的話，我們再一起出來玩吧？』接上了他的話，女孩抓緊機會拋出了之後的邀約，大膽進取的舉動讓伊得都有些吃驚。

　「嗯，有機會的話可以叫上其他人一起出去吧，哈哈。」在回應裡婉轉的表達自己的無意，聽著自己僵硬的回覆，伊得都覺得有些尷尬。

　但女孩顯然沒有感覺到這份生硬，笑著應答他道，『那就這麼說好了，我們之後再找時間約吧。今天就先不打擾你了，再說一次，祝你生日快樂呢伊得同學。』

　「嗯，真的很謝謝妳。」抓緊了結束對話的機會，伊得便聽見話筒另一端的女聲道了句再見，連忙跟著回應了聲便掛上了電話。

　結束這通微妙的來電，伊得輕聲嘆了口氣，實在不能理解女孩又積極打來的原因為何，卻還來不及細想，身後便傳來了許久未聽見的熟悉嗓音，「……怎麼了？」

　聲音傳來的瞬間，伊得旋即轉過頭看向站在他房門旁的男人，對方的手上還撫弄著托帕，顯然是剛回到家的模樣。

　「崑西！你回家啦。」興高采烈的迎上前去，越是靠近他越是能看見對方眼下變得更深的黑眼圈，忍不住皺起眉頭說著，「你果然沒有好好休息對吧？黑眼圈都變深了，雖然還是長得很好看，但也不能這樣暴殄天物吧。」

　「有休息。」簡單帶過自己的問題，崑西將話題拉回了自己進門時提起的問句上，「有人找你？」

　「啊，也不算啦，就是我同學他們因為想慶祝期末結束，所以跑去開慶祝會，剛好碰上我的生日，問了我要不要一起去，結果我拒絕之後，剛剛其中的一個女孩子又打給我說生日快樂……」

　話說到這，伊得才想起困擾自己許多日的事情，想著扎魯說的話，又一次試探的說著，「所以我就說嘛，我很受歡迎的，不看緊我的話等一下就會被別人追走的哦？」

　雖然用戲謔的口吻自我吹噓著，但伊得能感覺自己的心跳聲越發快速的作響，淺茶色的眼眸目不轉睛的看向崑西，期待能從對方臉上看見一絲吃醋的痕跡。

　「想去嗎？」可惜，崑西的回應令他大失所望。

　平靜的詢問讓伊得感到震驚，雖然看出崑西望向他的眼神有些複雜，但伊得卻無法解讀那其中過多的含意，只能抿起唇，試著直白的確認道，「崑西你……不吃醋嗎？」

　他想過或許會得到對方難得又說起麻煩的答案、也想過會得到一片沉默做為回應，卻沒想過崑西會在後頭輕聲應答他道，「……嗯。」

　一句話的威力有多麼大，光從崑西前幾日答應他的一個好字、又或者是現在的一聲應答，伊得便有了清楚的認知，得到回應的瞬間，他如同身陷冰窖。

　即使明白這不該是鬧脾氣的時候，但猛然衝上腦袋的情緒卻比理智更快，一句質問就這麼脫口而出，「崑西你不吃醋嗎？聽我這麼說也不覺得不開心？」

　「嗯。」眼前的男人一如既往的回應著，但撫摸著托帕的手卻不知從何時停了下來，就連肩膀上的托帕也意識到氣氛的不同，圓滾的眼睛緊張的在兩人的身上來回巡視著。

　「為什麼？」盡可能壓抑自己變得激動的情緒，伊得能聽見自己的聲音乾巴巴的、用著嫉妒的口吻問著，「你不是也很在意我嗎？還是說，其實你到現在還把我當小孩子看？以為我說喜歡你只是說著玩玩的？」

　一連串的問句到後來也抑制不住激動的語調上揚，伊得努力的深呼吸著保持冷靜，抿緊唇直盯著眼前的男人，就是想從對方嘴裡得到自己希望的答案。

　說他其實很嫉妒、說他其實很在意自己、說他其實喜歡自己。握緊雙手，若是可以的話，伊得願意用生日的三個願望交換他夢想成真，更是焦躁難安的皺起了眉。

　「在意你，也不把你當小孩看。」崑西的回應來得直接，聽見其中夾雜著理想中的答案，伊得稍稍亮起了眼，卻聽低沉的嗓音繼續說道，「但你還年輕，能有更多選擇。」

　「哈？」如果能讓時間暫停，伊得寧可讓崑西的話語就停在前一句的感動中，更令人氣憤的是，見他露出不悅的神情，夕陽色的眼眸中卻連點動搖都沒有，真誠的讓人難以懷疑。

　偏偏這份真誠更讓伊得感到氣憤，彷彿自己先前說過的告白、做過的努力都成了無用功，將自己的內心剖白後、被允許進入對方的內心後，他們之間仍是隔了條巨大的鴻溝，任憑他再怎麼奮力都無法跨越的令人感到無力。

　那他究竟該怎麼辦才好？無法宣洩的憤怒成了讓人難受的委屈，死命的將一湧而上的複雜情緒壓抑著，伊得低頭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了。」

　老實的話語脫口而出後，他便轉頭走向衣櫃，從裡頭隨意的扯出幾件外出服，毫不介意的在對方眼前換穿著，見伊得如此舉動，崑西反而主動開口問道，「要出去？」

　「不是崑西你說的嗎？」拉上外套，伊得難得冷著一張臉應答道，「既然你叫我出去玩了，我聽話不就得了嗎。」

　「我這就出門去找願意跟我在一起的人慶生！」賭氣般的扔下話，伊得便逕自的走向房門外，就連和崑西錯身而過時托帕緊張的叫聲也沒讓他停下腳步，但卻在門外又刻意的放緩腳步，像是期待著什麼般，一步走得比一步更緩。

　忽然間，低沉的嗓音從他後頭傳來，「……帶上人再出去。」

　「……我知道！」沒想過自己的停留仍是得來這樣的回應，伊得又一次加快腳步，穿上鞋子時忍不住在心裡重複了一次又一次的笨蛋，卻不知道究竟是罵著誰，用力的將鞋跟在地板上踏了下，踩著急促的腳步推開了離開公寓的大門。

　如他所想，崑西並沒有追來。



　「唉……」聽著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坐在吧檯的伊得忍不住嘆息著，淺茶色的眼眸見著酒杯中自己的倒影，無力的嘆息了句，「……我才是笨蛋吧。」

　奪門而出時帶有多少怒意，現在坐在酒吧裡的伊得就有多麼後悔，雖然憑著一股氣勢向崑西發了頓脾氣，但隨著時間流逝，氣憤的心情平靜了下來，他才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舉動哪都充滿了孩子氣。

　崑西從一開始就坦白了一切，他的拒絕、他的顧慮都不是沒來由的，只是自己死纏爛打的抓著不放。想起不久前掛斷電話後自己的困惑，伊得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我有什麼資格說別人啊……」

　「呦，我們稀客怎麼今天苦著一張臉來啊？找不到順眼的對象嗎？」忽地，熟悉的聲音挾著揶揄傳入了伊得耳裡，抬頭一看，酒吧店長端著杯Shot就朝他走了過來，「慶祝你還沒忘記我這小店，送你的。」

　「……謝啦。」有氣無力的接過店長遞來的酒，不用端起就能聞見一股甜味，可想而知對方又把自己當成孩子看待。要是平常，伊得肯定會認真的向酒吧店長抗議幾句，可今天的他只是老實的拿起酒，將澄黃的液體一飲而盡。

　「奇怪了，你今天怎麼無精打采的？」見伊得這副模樣，酒吧店長自然也察覺到他的怪異，「不會是工作上又出了什麼問題吧？嗯……可是我記得那傢伙開的店條件不是滿不錯的嗎？該不會是同事的問題？還是你又被性騷擾了？」

　猜測著各式各樣的理由，雖然確實都是伊得先前親身經歷過的，但沒有的事自然得否決，打算張嘴替現在自己工作的地方澄清時，另一道聲音卻陡然插了進來，「別亂說啊，我可不允許我店裡出現員工被性騷擾還是被霸凌的事情呢。」

　「哦！今天是什麼好日子？怎麼一、兩個稀客都同時光顧我這間破店。」向走來的男人笑著打了聲招呼，沿著店長的招呼聲看了過去，伊得很快就認出那是穿著便服的俱樂部老闆，也跟著打了聲招呼。

　「我也很意外今天能在這碰見你呢，伊得。」做為俱樂部的老闆，理所當然清楚員工的排班情況，但伊得卻沒想過對方這麼一開口便往他的痛點上直戳，「不是說今天是你生日，和別人有約了？」

　「嗯……原本是這麼打算的……」撥弄著被自己喝空的Shot杯，伊得悶悶不樂的回答道。

　畢竟仔細想想，慶生的藉口沒做成，就連讓崑西休息的目的也沒達到，自己出門後，崑西不知道是不是還得時刻注意自己的安全，越想心裡越是過意不去，對於自己的不成熟只剩下滿腔的悔意。

　「看這情況是吵架了？」在一旁豎直耳朵聽著的店長又是直接的插了伊得一箭，得到他哀怨的眼神後，笑著繼續調起手上的酒。

　「聽起來真神奇啊，能跟崑西先生吵架。」即便店長閉上了嘴，俱樂部老闆顯然饒有興致的驚嘆著，「為了什麼啊？」

　「只是小事啦，也不算吵架吧……」至少崑西看起來不想跟他吵的樣子。回想起出門前崑西還貼心的提醒了自己得帶上保鑣，伊得更是覺得這就像是自己單方面的鬧脾氣。

　不都說過生日長一歲嗎，怎麼自己還越來越幼稚了。想了想，伊得又忍不住在心中譴責了自己幾句。

　「看起來就不像小事。哎呀別害羞，說不定說出來我們也能幫你想個辦法解決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俱樂部老闆露出了笑容直爽的說著，就連他身旁站在吧檯裡的酒吧店長也跟著點了點頭。

　即使眼前的兩道笑容多麼陽光爽朗，伊得也看得出來眼前兩個大叔不過是想聽自己的八卦，但眼下他確實也需要個傾訴的地方，低頭長嘆了口氣，便將一切的事情交代了出來。

　略去夢裡見過另一個世界的崑西和自己，從兩人的初遇一路談論到今天的爭執，邊說著伊得才恍然意識到兩人認識也早已經過了兩、三個月的時間，幾個月以來他的生活中除了上課打工之外，剩下最多的便是崑西的身影。

　但即使他這麼喜歡那個人，心意無法相通又有什麼用呢？道出了最後一個音節，伊得又低頭看著自己映在玻璃杯上折射出的倒影，想開口自嘲自己果然還是個孩子，卻先聽見身旁的老闆說道，「這也沒什麼錯吧？」

　「嗯？」驚訝的抬起頭，望向端起酒啜了一口的老闆，伊得對於這個答案感到十足的不解，他原以為自己會得到一番果然是孩子的嘲笑，從未想過會聽見這樣的回應。

　放下酒杯，俱樂部老闆認真的說著，「我說你沒錯。被喜歡的人拒絕這麼多次，當然會覺得生氣的吧？而且明明對方也喜歡自己，要是我不清楚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我絕對會告訴你他是個渣男，只是仗著你喜歡他，吊著你不放而已！」

　「……有這麼糟糕嗎？」見著俱樂部老闆激動的下了結語，伊得只能愕然的眨眨眼，疑惑但不確定的問著。

　「我同意他的看法，沒想到你居然在這種人身上翻車啊，伊得。」站在一旁的店長附和道，甚至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是太年輕了一點。」

　「我過了今天也二十一了好嗎……」恢復了點心情，伊得也跟著回嘴咕噥了句，卻開始仔細思考起兩人的意見，雖然他並不覺得崑西是那樣玩弄別人心情的壞傢伙，但至少他的不滿似乎是有理的。

　會不會其實一開始，他們就不適合彼此呢？想起夢裡的崑西，他越是好奇夢中的自己究竟是怎麼和對方在一起的，看上去明明就那麼適合，但現實的他們卻無法如同另一個世界那般幸福。

　果然還是讓人嫉妒啊，夢裡的自己。忍不住嘆了口氣，伊得蹭著玻璃杯上落下的水珠，心情也像是被澆了桶冷水般冰涼。

　見狀，俱樂部老闆也跟著輕哼了聲，「不過，那是在我不認識對方的狀況下，崑西先生的話，或許就不是這樣了。」

　一番話讓伊得好奇的看了過去，聽見平反的言論，酒吧店長狐疑的問道，「不會吧，你要替渣男說話嗎？」

　「都說不是這樣了，少先入為主啊，我談過的戀愛也比你多，當然看得也比你透徹好吧。」

　「說話就說話還扯什麼戀愛經驗，而且是你被甩的次數多吧。」

　「哼，不跟你這種人一般見識。」

　聽著兩個加起來起碼超過八十歲的大叔們爭執不下，伊得也只能在旁邊陪笑了幾聲，等著兩個鬥嘴的人自己停下。酒吧老闆重新清了清嗓，才重新將話題拉回了崑西身上，開門見山的直說著，「你雖然沒錯，但崑西先生的顧慮也有他的道理吧。」

　「雖然他對你有好感，但可能也是因為太喜歡你了，所以才會一直把你往外推的吧。」

　外人聽來說跟沒說差不多的話語險些引來酒吧店長的吐槽，但不等他開口，伊得便見俱樂部老闆轉頭看向他，神情認真問起，「要是你們真的在一起了，你的處境反而比現在更糟糕怎麼辦？」

　「我想崑西先生的情況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在那種地位上只要一不注意，就可能丟了性命，就像你說他把所有人推開，我認為是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保護他重要的人吧，畢竟只要有了牽掛，他的對手自然也能把你當成崑西先生的弱點。」

　「你之前被綁架不也是因為這樣嗎？雖然他現在能一直保護你，但是你才二十出頭，你能想像如果這樣的日子持續下去，半年、一年甚至兩三年的情況，每天都得保持高度警戒的情況下，你不會覺得厭煩嗎？」

　「更別提往壞的想，要是崑西先生真的落馬了，你覺得他們會就此罷手，還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把所有有關的人一起解決掉？」

　伸出手，俱樂部老闆在他的面前輕點了下，「這就是他替你留的退路，他接受你的感情，但是也接受你隨時離開，只要你不干涉太多，我想他也想好怎麼抹去你曾經在他身邊的痕跡，讓你自由自在的不受任何威脅，我猜他大概是這麼想的吧。」

　「什麼啊……聽起來也太理想主義了吧。」俱樂部老闆的話語告終，酒吧店長旋即發出了不贊同的意見，「要這樣的話，早點拒絕伊得不就好了，還把他接到身邊什麼的，根本就是個自私的傢伙吧。」

　「拜託，人家也是不得已的好嗎，誰想要過這樣的日子啊，而且就算再怎麼厲害的人也會有孤單的時候吧，俗話都擺在那說高處不勝寒了。」

　「這種時候還跟我扯什麼古人云，總之我是覺得還是早點跟那種人撇清關係來得好，如果跟這傢伙說的一樣，對方有幫你留下退路，趁這時候抽身也來得好吧。伊得你也還年輕，會遇到更好的對象的，要不然我幫你介紹也可以啊。」

　聽著老闆和店長的話在耳邊迴盪著，伊得頓時間只覺得心情五味雜陳，他想依崑西的個性，確實可能替他想好了所有退路，俱樂部老闆的話並不無道理，但反過來想，要是他繼續貪心的索求，對崑西是不是就成了種負擔，甚至是成為他最大的弱點呢？

　頭一次，伊得對自己的無力感到厭惡，要是他能做得更多，至少能保護好自己，不讓自己成為崑西的弱點的話，是不是就能更理直氣壯的向崑西說出要留在他身邊呢？

　低沉下來的情緒連帶影響了一旁就要吵起架來的大叔們，俱樂部老闆瞪了酒吧店長一眼，嘆了口氣後為了轉換心情說著，「看小傢伙你心情這麼不好，我跟你分享一件事吧？」

　「你說你被綁架的事情我早就知道，大概是早幾天的時候，崑西先生就派了人過來在暗地保護你，你傳過去的訊息其實他全部都有看，被綁架那天還問了我給你什麼補償更好，沒想到你不過倒個垃圾就被抓走了，但保護你的人告訴他之後，崑西先生就帶著人出門去救你了。」

　「雖然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聽說你暈倒的時候他緊張得很，嚇得他的手下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呢。」

　笑著分享完這些未曾被提起的事情，俱樂部老闆隻手撐著臉頰道，「我能告訴你，對崑西先生來說你真的挺重要的，畢竟在我看來，他雖然步步為營，但穿說了就是個怕傷害身旁重要的人，所以選擇推開所有人的膽小鬼。」

　「不過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沒有絕對，不是也有人說最喜歡的人不一定就能相伴到老嗎？所以我也不勉強你一定得留在他身邊，你還年輕，還有很多選擇，你也不用去多想自己配不配得上對方，因為他本來就不需要再有個能力出色的下屬。」

　「或許他最需要的，其實是個有勇無謀的笨小孩也說不定呢。」

　帶著笑意結束了勸說，俱樂部老闆自然的伸了個懶腰，轉頭就把手中的酒給一飲而盡，向酒吧店長又討要了一杯，「再來一杯免費的吧，講那麼多話我都口渴了。」

　「你只是說了點無關緊要的話吧，還說什麼不勉強，哪裡不是在維護那個男人啊。」雖然嘴上這麼數落著，酒吧店長依然調起了下一杯酒，只不過邊碎念著，「要我說下個一定會更好啊，何必要吊死在一棵樹上。」

　「是是是，你這麼說也有理，但你也得讀點空氣吧。」接過下一杯酒，俱樂部老闆嗤笑道，「難怪你到現在還沒找到老婆，都是被自己趕跑的吧。」

　「我勸你嘴放乾淨點啊，我這叫謹慎，而且我哪裡讀不懂空氣了？」

　「那你看得出來，這小傢伙看起來就是不想放棄的模樣嗎？」又一次指向了伊得，俱樂部老闆笑得輕鬆，「剛剛抱怨了一通，結果最後還是在考慮是不是給那個人添了麻煩不是嗎？要我說啊，伊得你就別想那麼多了。」

　「戀人的特權不就是任性嗎？既然吵架了，就趁這次機會把所有不滿都攤開來說，好好把自己的心意傳達出去，要是之後還被拒絕了，那就乾脆點把人甩了，到時候你要喝一整晚的酒發洩，我可以開放俱樂部的酒讓你喝到飽哦。」

　「至少得讓自己不後悔，才不枉年輕一回吧。」

　聽著老友說出這番話，酒吧店長陡然有些後悔自己當初替伊得打聽了這個職缺，忍不住直嘆了口氣，半是訓斥的說著，「你又在說什麼奇怪的心靈雞湯，我就說……」

　「我知道了。」誰能想到，他的訓斥還來不及說完，原本沉默的伊得卻陡然開口說道，轉頭看去，淺茶色的眼眸中像是下定決心般的看向了他們，「我想好要怎麼做了。」

　「既然這樣就去做吧，年輕人就該多做點傻事啊。」笑著迎合了伊得堅定的話語，俱樂部老闆輕鬆的端起酒又啜了口，聽著伊得向他們道了聲下次見，隨意的揮了揮手說著，「希望後天你來上班的時候我能聽見好消息啊！」

　「嗯！」留下最後的回應，伊得抓起外套便穿過酒吧的小舞池，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真的沒問題嗎……小鬼頭年輕氣盛的，很容易就做過頭吧……」看著伊得離去的背影，酒吧店長露出有些頭疼的樣子，「為什麼還鼓勵他啊，如果碰到危險的事情該怎麼辦啊？」

　「安啦，我就跟你說了，伊得對那個人來說很重要，絕對不會讓他受傷的。」

　「你用什麼底氣說這種話啊，你又不是那個傢伙……」

　「嗯……憑我男朋友是崑西先生的手下兼現在伊得的保鑣？」

　「哈？」



　×　×　×

　

　回到公寓前，一如既往緊閉的大門讓伊得緊張的吞了吞口水，雖然憑著一股傻勁把想做的事做完了，但此時此刻站在門前，他才赫然想起要是崑西也在他之後離開家裡了，他就算回來想和對方談談也是件難事，更別提現在時間快到十二點，要是崑西睡著了，他也總不能把人硬是挖起床來吧？

　猶豫不決的站在門前，伊得忍不住煩躁的揉了揉自己的頭，想著自己都做了這麼多，總不能功虧一簣，更何況要是不趁今天把所有事情說開，崑西肯定會把自己推得更遠……

　絕對不能就這樣結束吧？做了一次深呼吸，伊得想，最起碼這段單戀也得有個轟轟烈烈的結尾，被直接的甩掉也好，總不能以他一時間的賭氣替自己畫下好不容易陷入的戀情的句點，他不能接受，也不願意接受。

　做好了心理準備，伊得將手上的鑰匙插進鎖孔，轉開門鎖時聽見了清脆的響聲，再一次深呼吸後，他輕手輕腳的推開了大門，看著昏暗的客廳只覺得有些糟糕，或許真如他所想，崑西早就離開家裡或是進房睡覺了。

　脫下鞋子，帶著有些失落的心情一步步走進客廳，伊得還想著該怎麼讓崑西再和自己談一談，卻不想抬頭要點亮客廳燈光時，低沉的嗓音便向他傳來，「……回來了？」

　「呃、嗯……」突如其來的情況令伊得一驚，淺茶色的眼順著從落地窗進入的月光看去，能看見他總是等著崑西回家的沙發上，他喜歡的人正坐在那裡，橫著擺放的沙發讓他無法看清對方的表情，只能忐忑的又往前踏了幾步。

　方才在腦袋預演過的所有台詞全都成了一片空白，努力的運轉著腦袋，想著起碼要先道歉，剛張開了嘴，伊得便聽崑西再次主動向他說道，「抱歉。」

　沒有主詞、也沒有主題，單單兩個字卻仍像是闡述了許多，從他站著的地方，越過崑西的背影，他能看見擺在桌上沒動過半分的菜餚，還有放在一旁的蛋糕店提袋，那是他和對方提過、他跟托帕都喜歡的那家蛋糕店。

　崑西從來沒和他說過喜歡，卻好像把所有話都藏進了微不足道的日常小事裡。重新意識到這點，伊得忍不住加快了腳步，從沙發後摟住了他喜歡的男人，不去回應對方的歉言，而是再一次直白的說著，「我喜歡你。」

　再簡單不過的四個字對崑西就像魔咒般令人沉默，近距離的情況下，伊得聽見了男人情緒複雜的嘆息，卻還是沒有停止的告白著，「我知道我之前說過單戀也沒關係，可是我後悔了，不是後悔喜歡上你，是我想要你也喜歡我、我想要你告訴我你也喜歡我！」

　「我想要你對我有佔有慾、想要你嫉妒我身邊的人、想要和你成為真正的戀人，我是個貪心的小孩，但是我已經不想像現在一樣，和你停在這種曖昧不清的距離。」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到現在，這是我告白的第三次，事不過三，如果你再拒絕我的話，我就不會再纏著你，我還是得有點自尊的……」說出威嚇般的話語，但伊得卻清楚的感覺到自己雙手發顫著，即使他做了再萬全的準備，他也無法預測崑西會給他什麼樣的答案，只能拼命的繼續說著，「你覺得我蠢也好、覺得我笨也好，但對我來說，最好的選擇除了你沒有別人，就算你覺得我還年輕、還有其他選擇，我也可以直接的告訴你——」

　「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我絕對不會後悔，只要你喜歡上我，我永遠不會後悔。」收緊了擁抱的力道，伊得一再拗執的重複著，從育幼院成長的經驗讓他明白，他無法獨佔太多，生日蛋糕也好、朋友也罷。

　既然如此，讓他獨佔崑西的愛也不算太過貪心吧，他不過要的不過就這麼簡單。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著，時針走過了跨日線，迎來二十一歲生日的第二天，伊得聽著自己的心跳聲等待著心上人的回應，即使錯誤的姿勢讓他手臂發麻，他也不願放開眼前的人，宛若是此生最珍貴的禮物般。

　良久，他才聽見崑西無奈的向他說起，「我不是個好人。」做過很多不好的事、也無法如同所想的那樣保護好自己珍視的人們，說來失敗，卻是崑西對自己最真實的評價。

　理所當然的，他不認為這樣的自己足以被誰這麼深刻的喜歡著，甚至他可能早已喪失了愛人的本能，他不願意見伊得受自己影響，大好的年華就這麼在他的手裡折損。

　但伊得顯然不這麼認為，想也不想的回答道，「我也不是個乖孩子啊！」

　「我任性、也會跟別人打架，也曾經把別人弄哭，從小時候就不是個好孩子。」一句句的數落著自己，伊得帶著顫抖的聲音滿是笑意的向崑西說著，「這樣不是正好相配嗎？壞人和壞孩子的組合，誰都覺得般配吧。」

　「所以，和我在一起吧？」道出了心裡最真實的想法，伊得用盡力氣抱緊了崑西，想用行動告訴對方自己全數的心意般的熱烈。

　這時候再多的質問或言語都像是白費，伊得側過頭，在崑西頰上落下了輕吻，像是再次證實自己的告白全是真心般，淺茶色的眼眸眨著，見他心愛的人緩緩轉頭望向了自己，明知是多費唇舌，仍是想開口繼續表白自己的心意，張開嘴的瞬間，溫熱的觸感卻搶先一步堵上了他的唇，「唔嗚……」

　比起第一次或第二次親吻，第三次的吻來得更溫柔綿長，他能感覺到崑西伸手撫上他的臉，輕舔過他的唇瓣後便稍稍拉開了距離。

　近在咫尺的夕陽色眼眸直盯著他，像是最後底線般，崑西再次的低聲問起，「不後悔嗎？」

　「我自己選的，一輩子都不會後悔。」氣勢滿滿的回應後，伊得主動的將唇向前湊去，吮吻著崑西的嘴唇，想要用舌尖撬開對方的緊閉的雙唇，卻不想才舔開了一點空隙，主動權卻被崑西迅速的奪了過去。

　挾帶著慾望的親吻落在他的唇上，崑西甚至嫌棄不足般直起身，伸手輕鬆的將伊得從沙發後抱來自己身前，不待伊得驚訝的讚嘆脫口又再一次吻上，執著的在唇瓣或是柔軟的頰內、舌頭上，甚至是上下顎打上自己的印記。

　來勢洶洶的吻令伊得不自覺的泛起眼淚，即使如此，他仍是迎合著崑西的親吻，宛若終於得到夢寐以求的禮物的孩子般，滿足而喜悅的回應著對方逐漸明朗的愛意。

　他以為這便是自己二十一歲最棒的生日禮物，一吻告終，崑西和他兩人都仍是氣喘吁吁的，分明得先緩過氣來，笑意仍是比呼吸更早攀上他的嘴角，伊得彎起眼，啟唇想道出自己的喜悅時，他的愛人卻搶在前頭開了口。

　「我愛你。」

　不過是最簡單最純樸的字句構成，清晰的傳入耳裡的瞬間，伊得紅了眼睛，喜悅、委屈、興奮的心情混雜成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逼得他難得的掉下眼淚。

　見狀，崑西低頭輕吻去他落下的淚珠，摟著他的手輕柔的在他背後拍撫著，就像是最體貼的戀人般，用最溫柔的聲音向他問出只有唯一正解的題目，「我們在一起吧？」

　「嗯！」除了答應之外，伊得沒有第二個選項，也不願意有。

　在今日以前，二十一年的人生他走得孤獨艱辛，在今天之後，他身邊有了陪伴他的身影。

　他們不再孤獨，因落地生根的蒲公英令乾涸的森林重新變得蓊鬱。

　「我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