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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哈維爾正趁著工程休息的空檔仔細端詳手中的胸針,那是他幾天前從自己侍奉的領主之子——路伊德.佛朗特拉手上得到的……禮物?他想這種不索取回報的物品應該是能稱作禮物。自從拿到它後,所有時間便被緊湊的施工日程給填滿,導致他一直沒能好好看看這得來不易的禮物,直到現在才好不容易尋到一點空檔能慢慢欣賞。

本就不大的胸針在哈維爾寬大的手掌上顯得更加小巧,銀色的橢圓形底座上有著不對稱且不規則的花紋,這些花紋的中間鑲嵌著一顆水藍色的寶石,正反射出與哈維爾的瞳色相似的光芒。寶石明顯經過加工,但顯然這位加工者的技術不怎麼好,該平整的表面凹凸不平、該有弧度的地方卻又過於平坦,這樣的寶石胸針就算拿去賣錢也值不了多少銀子,但對銀髮的護衛騎士而言卻是無價的寶物。



這是路伊德在把赤龍交給王國第一工匠——柯吉杜司學習寶石加工法時跟著一起做出來的成品,這位充滿鬼點子的領主之子原本還打著如果學習成果不錯,就要高價把加工寶石賣給鄰國好大賺一筆的算盤,奈何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他跟赤龍一樣在這方面毫無天賦,即使做出了成品,但離高價出售仍有著天與地的差別,很快認清現實的他不再繼續浪費時間,馬上進行接下來的計畫,而這個由他親自做出、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寶石胸針則是送給了他的護衛騎士。

當哈維爾從路伊德手中接過那枚水藍色的寶石胸針時,他的表情在短時間內出現了無數變化,先是從驚訝到不解再到不可思議,最後則是用「少爺,您終於病入膏肓了」的憐憫表情盯著路伊德,惹的路伊德又是一陣暴跳如雷。

「你這傢伙那是什麼表情!我是那種不給部下賞賜的吝嗇雇主嗎!?」

哈維爾默默點了點頭。難以想像總以自己利益為優先的路伊德會平白無故且不求報酬的將寶石加工物贈與他人。

「不要的話就還來!反正你肯定從女孩子那裡收到過很多禮物,不缺這一個。」路伊德青筋浮起,朝哈維爾伸出手作勢要討回那枚胸針。

「謝謝少爺的賞賜,屬下會好好珍惜這難得的禮物。」哈維爾眼明手快的將胸針收進懷中,並微微向路伊德欠身以表謝意。

「哼,反正也不是什麼貴重物品,等我過上退休富翁的生活,那種寶石要多少有多少。」路伊德收回手,閉上眼用食指輕輕磨蹭著人中,臉上已經沒了方才的怒意,取而代之的是對理想未來的嚮往。

「而且——」似乎想到了什麼,路伊德睜開眼望向哈維爾,手再度舉起直指站在他正前方的騎士,剛才幻想美好未來時所露出的微笑仍掛在唇邊,任誰看見現在的路伊德都會忍不住稱讚他是位好青年。

「比起我,那枚胸針更適合你。」



水藍色的寶石在陽光的照耀下彷彿有水流在裡頭流動,清冽澄澈卻又讓人感到溫暖,就跟這枚寶石胸針的擁有者一樣。

看著這枚胸針,哈維爾腦中不由自主地冒出路伊德一臉猙獰的低頭加工寶石的畫面,不管怎樣做都無法如自己所願將寶石變成想像中的樣子,只能一邊抓著頭髮一邊露出更加兇惡的表情,縱使如此,路伊德也沒有放棄手上的作業,直到將它完成。

想到這裡,哈維爾忍不住揚起嘴角,眼神也跟著溫柔許多,讓本就帥氣的容貌更富有魅力。

「哈維爾這是有心上人了?」

「伯爵大人,這是,我、我沒有……」

突然出現的領主嚇了哈維爾一跳,他立刻起身向領地主人鞠躬,那急迫的模樣與被發現小心思的侷促與往常的哈維爾完全不同,光是他沒發現正在接近的領主就夠讓人驚訝的了,平日的哈維爾有著極度敏銳的五感,即使人在幾十公尺之外,他也能感受到對方的氣息與狀態,這次卻連領主的腳步聲都沒發現,足見他有多麼專注在那枚胸針上。

作為護衛騎士,忽略周遭環境的變化是很失職的,但這樣的改變卻讓領主感到欣慰。佛朗特拉領的領主——阿爾克斯可以說是一路看著哈維爾長大的,或許是悲慘的身世奠定了他一部分的個性,他的表情總是沒有什麼變化,也不太會表露情緒,雖然對大家都禮貌有加,卻也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像是在拒絕別人走入他的世界。

這樣的哈維爾曾讓他很擔心,但那個嚴以待己、與他人保持距離的騎士,現在也會露出這種心有所嚮的表情了,他為這樣的改變感到高興。

「你騙不了我的眼睛的,哈維爾,我可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所以讓我們哈維爾如此上心的是哪家的女孩?或許我可以幫你牽線。」

哈維爾有著高挑的身材、俊俏的外表與強大的力量,即使以男人的角度來看也是趨於完美的存在,這樣的人所喜歡上的不知道得是多麼美麗高潔的女性。

「……這……」哈維爾的眼神心虛的左飄右移,就是不敢看向眼前的伯爵。

「啊!還是說是哪家的千金?難不成是公主!?」

仔細想想哈維爾跟著路伊德跑過那麼多地方,被其他國家的千金小姐甚至是公主所吸引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是……」哈維爾的眼神繼續左飄右移,就是不敢看向眼前的伯爵。

等了一會哈維爾沒再開口,看來是打死都不肯說了。阿爾克斯沒有因為騎士的拒絕回答而惱怒,他可是開明的領主,初嘗戀愛滋味的青年總是會比較不好意思,讓他好好體會、感受戀愛帶來的酸甜也是很重要的,年輕人自有年輕人的打算,沒有他們這些大人插手的餘地,於是他不再繼續逼問,但有些事是他們這些在一旁守護的大人可以做的。

「哈維爾,這種不知道有沒有未來的感情肯定讓你很不安吧,但你要知道自己是個很有魅力的人,認識你的人都知道你有多麼優秀,所以你只要將自己的心意表達出來,不論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有著怎樣的身份地位,都有機會接受你的表白的。」

阿爾克斯輕輕拍著哈維爾的肩膀,臉上的笑容如父親般和藹慈祥,他將沒有機會傳達給兒子的話語講述給另一個如同兒子般的存在,像這樣與孩子談論戀愛話題的時光讓他非常享受,自己彷彿也跟著青春起來。

領主的鼓舞似乎起了作用,哈維爾的表情不再僵硬,眼底也閃爍出與胸針上的寶石相似的光彩,看起來是找到了該朝向的道路。

「謝謝您,伯爵大人。」

看著領主欣慰的笑容,哈維爾也抱以感謝的微笑,不只將年幼又無依無靠的他帶回領地撫養,還在他迷茫時給予了他勇氣,領主的恩情他無以回報,只能盡自己所能守護好領地內的所有人事物。

這天晚上,哈維爾比平時還要早來到路伊德的房間,輕敲門扉,等待主人回應後他才打開門,隨後映入眼簾的是路伊德背對他的身影,他守護的對象正站在大開的窗前眺望夜空的月亮。

「哈維爾,你今天也來得太早?身為護衛騎士這麼早就想放下工作休息了嗎?」路伊德轉過頭去看向他走來的騎士,嘴上還不忘調侃一番。

「少爺,我有話想跟您說。」

被調笑的騎士在離路伊德還有幾步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路伊德目不轉睛的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人,今天的哈維爾有些古怪,臉上認真嚴肅的表情宛如下一秒就要趕赴戰場,明明是來聽催眠曲的卻沒有帶上每次必備的枕頭,而是空手而來,不對,他的手上正緊緊握住什麼。

直到瞥見從哈維爾那隻大手裡露出的淡藍色反光後,路伊德才意識到他的騎士正握著什麼東西。俗話說「眼睛會說話」,他最後望向哈維爾水藍色的眼睛,才讀懂了裡頭想傾訴的話語。

「路伊德少爺,其實我——」沒等路伊德有所回應,哈維爾便自顧自的說下去。

「哈維爾!」然而剛起頭的心意卻被路伊德大聲的叫喚給中斷,不給哈維爾繼續訴說的機會,路伊德馬上接著說下去。

「你知道我是怎麼在跟比我地位還高的人的交涉中屢戰屢勝的嗎?」

「什?這、不知道……」

「除了要有聰明的頭腦外,還要認清自己所處的位置,既然地位比對方低,那當然得先以低姿態的模樣稱頌對方一番,字裡行間都得表現出對對方的尊敬與崇拜,讓對方掉以輕心後再用話術引誘,在達成自身目的的同時也讓對方覺得自己有所獲益,這樣才能達到雙贏的局面。」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不過我很擅長就是了。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行為必須適度,太過誇張容易引起對方的懷疑,不夠謙遜則會讓對方質疑你的誠意,最終導致交涉破裂。」

看著哈維爾擺出一臉「你最沒資格談要適度」的表情,路伊德稍微喘了口氣,才將話題帶到自己想講的事情上。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是這樣,彼此間總有個最適當的距離、最適切的關係,太靠近會顯得冒犯、太遠離又顯得疏離,不管是哪種都會破壞原本的關係。而我認為——」

一直面向窗戶的路伊德這時才將身體轉了過來,正對哈維爾,眼神沒有任何躲避的直直望進那水藍色的瞳孔中。

「我和你現在的關係就剛剛好。」

哈維爾緊握著胸針的手倏然放鬆,只在掌心上留下凹凸不平的寶石所造成的痕跡,原本快速鼓動的心臟似乎也失去了衝勁漸漸放緩速度。

他沒有失去任何東西,但卻再也得不到真正想要的事物,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幾乎將他的胸口挖空,沒有傷口也沒有流血,他卻承受著比被劍砍傷更難熬的痛楚,即使如此他也不能表現出來,因為他是護衛騎士,是保護眼前人的存在。

「……我知道了。」

聽見回覆後路伊德暗自鬆了口氣,他的話題轉的有些生硬,原本還擔心對方無法理解自己想傳達的意思,現在看來是不用擔心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這樣,看著那雙盛滿熱情的眼神逐漸冷卻的感覺並不好受,就像看著一顆散發耀眼光芒的恆星,因隕石的撞擊而碎裂四散不再發光,最終冷卻死去,成為漂浮在宇宙中的無機物那樣。

或許他可以給予哈維爾想要的東西,但這樣的給予又能持續多久呢?作為毫無預兆就突然來到這個世界的人類,他無法保證自己能永遠待在路伊德.佛朗特拉的身體裡,雖然他一直以此為目標而努力,但他又怎麼敢抱有絕對能在這裡終老一生的自信。

他已經看過太多小說中哈維爾失去重要事物的模樣,不管是孤身佇立在殘破的家園中,還是抱著死去的戀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這些畫面都還歷歷在目,就算擁有強大的力量,他又能守護什麼?他的身邊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即使因為自己的出現,哈維爾已經迴避掉最悲慘的下場,現在的生活甚至還稱得上是美好,但只要有一絲會讓哈維爾失去所有的可能性,金秀浩都想要避免,他不想再讓哈維爾體會到痛失珍愛的經歷。

沒說出口的話就都不算數,心情也可以靠蒙騙的挺過去,一切只要跟以前一樣就行。

「好,到唱催眠曲的時間了,過來坐下,哈維爾。」

「是,路伊德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