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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姆爾達的噩夢》

阿雷夫加爾德復興記 第二章 利姆爾達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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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一次見到他是很久之後了。

他和當初活力飽滿的少年判若兩人,熱情好像也減了大半,我險些認不出他來。

「我已經,受夠了。」

他這麼說。
無止盡的當工具人,雖然會被感謝,但說真的很累,報酬也少得可憐。救不回來的病人變成魔物,看修女痛苦的表情自己也開始絕望了。

修女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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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爾瑪,他說叫這名字的死者有個友人在城鎮裡。蓋在醫院後的墓碑前有一盆鮮花。
直到現在還是日夜猜想對方是否正怨恨自己。什麼萬能的創造師,即使他也從未稱自己萬能,即使居民並非如此心胸狹隘。

前一晚的氛圍,早該注意到的,那個人人都說著同一套言辭的詭異夜晚。去睡吧、該睡了、早點休息、城鎮的床是否足夠……
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

睡吧,

災厄將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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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響徹城鎮的尖叫聲沒有人能遺忘,居民個個露著慌亂或疑惑的神情。修女驚魂未定,哭著步到跟前,上氣不接下氣地哀求著:「拜託你了,創造師!病人的情況不對勁……求求你,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一個一個搖著患者的肩膀,急切地問他們是否認得自己,淚珠滴落在病患汗涔涔的脖頸間。而後在一陣紫霧中,站起的那膚色慘白剝落、口中嗚咽的音調被毒液淹沒,雙眼渙散凸出的人形生物,儼然是一具殭屍。

被火燒般的痛,無法停止的刺癢,以及發狂似的尖笑聲,它們無視於艾兒焦急的呼喚和哭求。無法戰鬥的人喊叫逃竄,衛兵和老者分別拿起了劍與碎石,向不再是人類的魔物襲去。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修女發著抖,絕望的淚水潰堤,哀叫著,咬牙用盡全身的力氣丟出石子。

還有其他居民在,肩負救人的責任必須要能權衡輕重。眼前的是魔物,危害到城鎮和居民,那她就有義務將其擊退。

提著劍的創造師沒有一絲猶豫,也許只是一如往常,他沒有任何情緒的線索。或許老者會猜想他掩藏了自己的震驚,也許修女會認為他的唇角有一絲憂傷,可能少年會期望他刀下有一點不忍。他一如打倒城外來犯的猛獸,利刃貫穿魔物的身軀。

那不是個美好的早晨,收拾病患遺體的修女在墓前泣到天明,死者的摯友坐在房內默不作聲,抬手卻碰倒了鐵製水壺,響亮的聲音令他想起方才砍在亡者身上的劍。他的室友不敢進房,又膽小得無法睡在剛歷經一場廝殺的醫院,只好縮在燈火通明的用餐室,全身痠痛了一整夜。女孩們彼此挽著手走回房間,卻又害怕身邊的同伴下一秒也成為怪物,戰戰兢兢地躺上床,枕頭下塞著防身用小刀。衛兵少女送朋友回家後強打精神四處巡視。不能再有第二次,那尖叫聲響起前她正在倉庫久違的入夢。老者在藥房來回踱步,反常地陷入懊悔當中,沒有一種藥方能醫治,他看著孫女哀絕的臉龐,只有無限心疼。假如這發生在她……他不敢再想,攤開羊皮紙又寫了一頁。

創造師呢?
他又如何?

「我只是很累。」

他把手中的木槌撐在地上,坐了下來。

「我知道那總有一天會發生,在我入睡的時候。」

「那是……什麼意思?」

他無力地笑了一下,也許根本沒有笑。

「剛打倒魔物軍團的那天我原本沒打算睡,我以為能撐一天是一天,因為每個人都在叫我去休息。我想,這可能是地獄兀鷹的詛咒吧。」

他低下了頭。

「所有人都睡去,就連每日守夜的米諾莉也一樣。於是那晚我躺上了床,我甚至不清楚那是我輕忽了警訊,還是放棄抗爭的結果。所以我的噩夢成真了,所有人的噩夢……不,也許諾琳的噩夢是沒魚可吃吧。」

他自顧自地笑了一下,我不確定他是否有心開玩笑。

「諾琳……是那個膽小的人?」

「嗯。」

星光開始出現在漸暗的高空。

「也許的確不論對誰都是一場噩夢吧,畢竟他那麼怕。」

那晚他死命拉住激動的室友,即使嚇得臉色慘白。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現在嗎?會遇上很多魔物喔,等白天……」

「到哪都是一樣的。」

他將木槌扛上肩膀。

「到哪都不會平靜的。」

創造師走遠了。

「啊!對了,希望修女小姐能好起來……」

身影消失在夜晚的平原。他也許沒聽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