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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寶石與銀爪鑲》(一)

*卡珊卓x主角 *百合
*主角私設赫夫帕夫,代稱笨獾
*有私設、個人解讀、OOC 注意
*第三人稱
*全文3.8k,分段放出

卡珊卓的穿著風格與以往不太一樣。
墨黑的紳士褲裝剪裁硬挺,白襯衫的領口下是她平時帶慣的墨綠絲帶,最外頭披著黑色外衫,又用一顆閃著銀光的級長徽章點綴。修身的剪裁讓它的主人顯得英氣煥發,她抬頭挺胸、沉默地佇立在舞池旁,戴著白手套的指節略顯煩躁地在餐桌上輕敲節奏。
大廳中裝飾著紅色、綠色與金色的帷幕,牆邊豎立著十二棵高大的聖誕樹,天花板上有許多閃著光的小仙子飛來竄去。而餐桌上充斥著甜蜜或醉人的餐點——從聖誕布丁、蜜糖餡餅,到蛋酒及蒸餾蜂蜜酒……卡珊卓的指間也扣著一個玻璃的高腳杯,裡頭裝著橘色南瓜汁。
身旁同齡的男孩女孩們來來去去,雖然都已兩兩成對,視線卻無不在她身上多逗留一會,為的是卡珊卓反常的帥氣風格,也因為她轉換風格後依舊光彩奪目,寶石般閃耀——平時是鑲在冠冕上的綠寶石,現在則是鑲在配劍上。
男孩們蠢蠢欲動,也僅止步於觀望,無人敢上前邀舞——大概關於卡珊卓舞伴的紛爭早就傳遍四院的交誼廳,可沒有人想受氣象咒攻擊,在氣氛這麼好的日子裡還要進醫院躺著。
除了學生外,大廳內也有一些成年的巫師、女巫,都是些魔法界裡有些許名氣的人物,其中也不乏她父親的同事或是朋友。在等待的期間,卡珊卓一一向她熟悉的臉孔寒暄、問好,應對自如、進退得宜,應酬於她而言再輕易不過。
卡珊卓平常不是不喜歡穿褲裝,只是裙裝的花樣比較多變,她也習慣裙裝罷了。誰知道那笨獾的衣櫃竟那麼窮酸,都倒出來翻了遍,勉強也只找到一件,能和她身上這套搭得上——而她還是昨天才知道這件事。她當下嫌棄地數落對方一番後,今日還是穿上這身來了。
「卡珊卓!」她的舞伴終於出現了,還氣喘吁吁一臉慌張的模樣,一點也不優雅,「對不起、對不起……」
笨獾穿的是一襲黑色連身裙,略顯寬鬆的版型隱約勾勒出身體曲線。燙著摺痕的裙襬在膝間搖擺,領口做成方形翻領的樣式,嚴謹地壓在鎖骨之上。這一身沒有太多花樣,剪裁與做工卻能入得了大小姐的眼。笨獾當初會買也只是看它低調,卡珊卓昨天還嫌棄笨獾挑這裙子是眼光太高,一點也不適合她平日裡橫衝直撞的模樣。誰知等她站定後微微一笑,竟也有幾分優美不凡的氣質。
現在她們看起來就像一對大少爺與大小姐,特別跩的那種。
「妳遲到了十三分鐘!」她壓低聲音責備,像隻貓在嘶吼,眼神仍不忘與對方少見的優美糾纏。
「抱歉嘛,但是這個一直弄不好……妳可以幫我嗎?」笨獾攤開手,一條墨綠絲帶躺在黑色手套中,看起來就和卡珊卓的差不多。
這倒是意想不到,卡珊卓嘴角勾起滿意的笑,一下就氣消了。
「不會用還硬要帶來,妳果然是傻瓜。」她將笨獾的領口輕輕拉到眼前,溫順的小獾微微前傾,好讓大小姐將絲帶繫上。
兩人的距離一下拉近了,對方的氣息若隱若現地傳來。卡珊卓刻意將注意力放在絲帶上,笨獾則沉默著,視線柔軟地依在那張精緻的臉上。
卡珊卓打出來的樣式自然與她身上的一樣,墨綠絲帶在黑色的領口下特別低調不起眼,但只要她們站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兩人不對勁。
她退開一步欣賞,好將笨獾此時的模樣完整地收納於心——無論是再平常的事,只要冠上「初次」,那個瞬間都會變得特別。而卡珊卓知道,今日將會是那特別的時刻。
笨獾抿唇而笑、眨眨眼,視線也在卡珊卓身上遊走。而她只是單純地在欣賞卡珊卓這身行頭,她鮮少將事情想得複雜,就像兩腳蛇的蛋殼、純度極高的軟銀,純粹而閃亮。
「請問我是否有榮幸邀請大小姐共舞?」笨獾身著長裙,卻習慣地做了紳士禮——入學五年以來,總是她主動靠近,儘管曾有一時的膽怯,這樣的習慣仍然刻進她的生活中。
她向卡珊卓伸出手,姿態自信又自然。

笨獾一開始的姿態笨拙、講話結結巴巴,喚聲「沃雷小姐」都僵硬得跟風乾蜘蛛腳一樣。卻也因此顯得特別勇敢,她直視著卡珊卓的眼睛,所有的動作都合乎禮節,以一個初到魔法世界的十一歲孩子而言,已經做得很好了。
她讓卡珊卓想起那隻作為入學禮物的小雪鴞——對這世界一無所知,連降落時都磕磕絆絆的,卻總是義無反顧地銜起信件、向空中撲騰而去。卡珊卓起初很懷疑牠到底能不能達成任務,幸好小雪鴞不曾讓主人失望過。
卡珊卓記得這張臉,她記得分類帽一碰到她的頭就喊出赫夫帕夫、她記得這個人露出傻氣的笑容跑到學院長桌邊,坐立難安地度過一整個宴會,她也記得這個人舞跳得不錯。
而且她曾在森林裡救過自己——那是卡珊卓不喜歡想起的回憶之一。才剛踏入魔法世界的小笨獾可還不會太多魔法,基本上算是半個麻瓜,然而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擋在卡珊卓與爆尾釘蝦之間,替她挨了好幾計火球。
這傢伙應該要分到葛來分多的才對——她莽撞的行事很適合那群獅子。卡珊卓不得不承認那是很有勇氣的舉動,但她堂堂沃雷家的大小姐居然被麻瓜出身的小女巫救?這要是傳出去該有多丟人?她甚至拉不下臉要求笨獾不要說出去,只能匆匆逃離現場。
幸好笨獾很安分地沒有告訴別人——她曾小心地試探艾薇與丹尼爾,而他們的反應顯然對此事毫不知情。
所以當笨獾第一次伸出手時,她答應了。年幼的大小姐說服自己只是要報答笨獾守口如瓶的事才願意共舞一曲,卻無視了心裡埋伏已久的一絲期待,以及她早在那之前就已經注意到笨獾的事實。



卡珊卓向來不是來者不拒的交際花,她審視每個向她伸來的手——想與沃雷小姐共舞的人可多了去,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各式各樣的姿態也都有。
有些人膽怯而扭捏,不知道為什麼硬要逼自己來邀舞;有些人自負而狂妄,明明是邀請心裡卻不把對方當一回事;也有些人曲意奉迎、油嘴滑舌,還當卡珊卓看不出來他們別有目的。
一群蠢蛋,卡珊卓在心中唾棄,那些太誇張的人都被毒舌的言語趕跑,只有一些她看得順眼的能搭上她的手。
反正不過都是些想討好她的人,都一樣。卡珊卓像個旁觀者,冷冷地看著自己在舞會上遊走——她在維持自己的社交圈,跳舞不是她的主要目的。
縱她是張狂且自我的個性,也明白社交有助於維持她的地位,也許能獲得更多的追隨者,雖然她刻薄的態度已經造成許多反效果。
她的母親不喜歡她這樣想,母親認為孩子就該單純且快樂,好好地享受學校生活,結交真心的朋友能在危急時互相扶持,而不是為了利益、為了社交而社交。
卡珊卓只聽進一半,母親又怎麼能知道她的同儕如此愚蠢——他們的地位比她低,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實嗎?
更別說有些向她伸來的手,並非純然想親近她。更多的恐怕是想用綠寶石裝飾自己,如同她也會穿戴昂貴的飾品,以凸顯自己的富有與高貴。
對那些人而言,她只是更加難得的飾品,他們可以藉著寶石的光照耀自己、他們會炫耀自己能牽起她的手。卡珊卓明白那些覬覦的眼神,並為此感到噁心,而她不過與笨獾同齡。
於是她早早地就將自己的界限畫出來,任何人靠近一步,便將受雷電擊退。而卡珊卓自己,就可以從容優雅地站在中心,做一個高貴且孤獨的王。
若只是想跟在她身後,她倒不介意對方的地位如何,只要那人足夠安份——就像弗雷兄弟、就像那個笨獾。

卡珊卓穿著防水的雪靴,緩步踏在薄雪中,鞋下不停發出嘎滋脆響。她在森林邊遊走,笨獾就跟在後面,不停地彎腰撿拾樹枝,袍子和雙手都沾上雪水汙泥。
海格教授要他們去蒐集乾柴枯葉,以維持火蜥蜴需要的火焰。卡珊卓對火蜥蜴沒有什麼意見,但她可不想為了幾隻蜥蜴弄髒自己的手套。
弗雷兄弟同時因為吃到酷酸果燒穿了舌頭,只能缺席奇獸飼育學。本來卡珊卓是該落單的,她倒也不介意單獨行動,只是那笨獾一句話也沒說就脫離自己的朋友圈,理所當然地跟上來。
「妳怎麼不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該待的地方?」卡珊卓遠遠地看了一眼艾薇他們的方向,又轉頭看著抱了滿手樹枝的笨獾。
她曾以為笨獾有意當自己的追隨者,但顯然她更樂意跟那些危險的蠢蛋混在一起。卡珊卓也曾試圖提醒這個傻瓜,她的朋友們都是些什麼貨色,而笨獾根本一點都沒聽進去。
「啊?我不能待在這嗎?」笨獾無辜地眨著眼,鼻尖凍得紅通通的,「我只是想跟妳說說話,而且海格說了一定要結伴行動。」
卡珊卓冷淡地對上她的眼神,綠色眼眸不帶怒氣時總是清清冷冷的,像結了霜的草皮。
「那是因為你們這些笨手笨腳的傢伙總是容易弄傷自己。」
「是啊,有妳在的話就不會了。」笨獾又開始撿拾樹枝,卡珊卓只是將手抱在胸口看著。
笨獾的才能之一在於——無論卡珊卓說了多不中聽的話,她總能一笑置之,雷打不動地踏在卡珊卓的界線邊緣走動。所有刻薄的言語好像一拳打進棉花裡,無事發生。回答的話也總是順著她的意思,又不過分到拍馬屁的程度,清清淡淡地帶過便罷。
卡珊卓也認為笨獾不該是會折腰的人,她正直到接近愚蠢,橡木般筆直不屈。
只是她總看不明白,笨獾那些順應著她的回答,究竟是真心還是敷衍?她知道笨獾並不真的認為自己是傻瓜,但每當她望進那雙溫潤的笑眼中時,又能看到真誠的色彩。
「妳真好看。」笨獾有時會突然說出這種話,再用平靜的眼神若無其事地看著她。
「妳是什麼意思?」
「就是表面上的意思。」笨獾反而困惑地說:「難道妳不覺得嗎?」
「我當然也這麼覺得,怪胎。」問題是誰會這樣稱讚和朋友敵對的人?卡珊卓不解,又不得不相信她的話。
大概人總會被自己缺乏的性質吸引,總之她不討厭笨獾望過來的眼神。
過了一段時間,笨獾的雙臂再也抱不住更多樹枝了。於是她們回到海格的小屋旁,他生了一堆篝火,好幾隻豔紅或鮮藍的火蜥蜴在火焰中快速竄動。
笨獾將乾柴枯葉們一口氣扔到地上,學生們三兩成群圍在篝火旁,悠閒地將樹枝扔進火中。笨獾蹲在篝火邊,伸著被凍僵的手掌取暖,卡珊卓則乾乾淨淨地站著,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拿出魔杖,一言不發地對笨獾的袍子施了清潔咒。
木柴燒得劈啪作響,笨獾柔和的嗓音伴隨其中——她就像在分享寶貝玩偶的孩子,帶著一點興奮、小聲地對卡珊卓說著她在書上看到的所有關於火蜥蜴的知識。
熾熱的火焰將笨獾的臉頰烘出一層紅暈,她興致盎然地盯著火蜥蜴看,眼裡映著橘紅的光芒。卡珊卓則望著她眼裡的火光,久久移不開眼。
她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卡珊卓這麼想著,心裡隱約的感覺到忌妒……或是別的感情?
「一年級時我就把《怪獸與牠們的產地》讀完啦!妳知道嗎?那本書的作者以前也是赫夫帕夫的學生,他曾經坐在我們的交誼廳裡喔!」笨獾少見地帶著驕傲的語氣表示:「我從那時候就常跑來找海格,只要妳表現出對怪獸的興趣,他就會讓妳幫忙照顧鷹馬之類的……有一次我還跟他去餵騎士墮鬼馬哩,但我根本就看不到牠們啊!」
笨獾很了解奇獸,應該說她對奇獸有種天生的熱愛。
卡珊卓有點懊惱,明明這傢伙是那麼單純的傻子,還總是在她附近晃來晃去,礙眼得讓人心煩,她卻現在才發現這件事。
下課後笨獾並沒有跟朋友們一起走回城堡,她跑去找海格說話,一陣子之後才離開。
她訝異地發現卡珊卓還站在火堆旁等她,踏著融化的雪水與泥,用剩餘的火焰取暖。她笑著向卡珊卓跑去,「妳還在!」
「當然,妳一個人要是迷路了,會給教授們添麻煩的。」卡珊卓發現笨獾的脖頸空蕩蕩的,黃黑相間的圍巾被她抱成一團,「幹什麼呢?想冷死自己嗎?」
「嘿嘿,妳看看這個。」笨獾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湊到她身邊。兩人夾著那團圍巾,卡珊卓忍不住好奇地低頭盯著。笨獾輕輕掀開一角,艷紅的小蜥蜴正安份地趴在圍巾中,看起來好像在睡覺。
「很可愛吧!」笨獾興奮的表情跟海格簡直一模一樣。
「海格教授讓妳帶回去?」卡珊卓不可置信地說。
「這、這是……額外的實習作業,妳可不要說出去喔!」笨獾吐了吐舌頭,「海格讓我不要跟任何人講的。 」
「妳可真是擅長保密啊。」卡珊卓嘴上酸了一句,同時試探地伸手摸了一下那隻火蜥蜴,牠一被碰到立刻嚇得竄起。兩人手忙腳亂地去撈,好不容易才把火蜥蜴抓回來,牠一回到笨獾手中,又乖巧地靜靜伏著。
「我想要叫她胡椒。」走回城堡的路上,笨獾滔滔不絕地說,「火蜥蜴離開火焰後可以靠著吃胡椒存活六小時,我有點想試試看餵她吃辣椒會怎樣……」
卡珊卓沒有說太多話,她根本就不在乎火蜥蜴的治療方法,或是什麼火蜥蜴飼料的東西。但她也沒有讓笨獾閉上嘴,應該說她捨不得這麼做。她一邊聽著笨獾的聲音,一邊忍不住頻頻瞥向對方,她發現笨獾的眼裡仍有火光在躍動——那顯然不是篝火的光反射而已。
她滿腦子只想親吻那道光芒,或是……將它咀嚼、嚥下,永遠地屬於自己。
卡珊卓慢慢地明白這樣的佔有慾代表著什麼,雖然她本來預期的那個人會是帥氣、優秀、不可一世的王子。但是……這樣可愛的傻瓜大概也不錯?卡珊卓為此苦惱了好幾個禮拜,直到笨獾又在奇獸飼育課上把攻擊卡珊卓的鷹馬安撫下來。
誰能不佩服那個毫無畏懼的背影呢?大小姐終於放棄心中的掙扎。但高傲不允許她表現出來——感情中主動的輸、被動的贏,卡珊卓不可能認輸。
她會贏下這個傻傻的小獾,這不可能太難,不是嗎?



最先發覺到不對勁的,是丹尼爾。這並不難想像,他有著敏感的心,很容易就能察覺到朋友的變化及情緒。
他最和善的朋友之一,那個開朗又待人溫柔的笨獾,總是會將眼神在全年級最刻薄、惡毒又無情的女巫身上輕點幾下,卻又不明顯地黏著,只會狀似無意地瞥過去,再留戀地多停滯一秒。
就只一秒,看久了丹尼爾也明白片刻中深藏的愛慕。
洛蒂亦有著善於察覺的眼睛,因此她亦早早地看出其中的曖昧不明。
丹尼爾不說破、洛蒂也不明說,他們只默默地看著,偶爾私下吐槽。待他們入學三四年後,卡珊卓竟然也開始時常對他們這群朋友投以近乎忌妒的灼烈目光,便連艾薇與凱文都察覺了異樣,但他們都只是心照不宣地無視這兩人的不對勁,畢竟……卡珊卓與笨獾?這聽起來簡直比火蜥蜴跟滾帶落交上朋友還要不可思議。
艾薇私下曾義憤填膺地表示,那個惡毒女人絕對是對笨獾下了什麼咒語,誓言要好好的「保護」笨獾——事實上就是黏在笨獾身邊讓她們無法獨處。
顯然,這只是讓卡珊卓對她的敵意更加深了一點。
無論如何,要喜歡誰都是笨獾的選擇,就算他們都對卡珊卓沒什麼好感,至少會尊重笨獾的意願。
至於羅賓?她是遲鈍了點,卻不是這群好朋友中最晚意識到的人。

隨著她們年級漸長,主動向笨獾邀舞的人倒是愈來愈多了,而且幾乎都是抱著愛慕眼神前來的女孩子。笨獾自然是體貼地全部答應了,畢竟她最喜歡跳舞交朋友了嘛!然而笨獾忙著在舞池中進進出出,從來沒有察覺到自角落直射而來的銳利視線。
那傢伙,人氣稍微高一點就開始得意忘形了是吧?卡珊卓憤恨地想著,陰暗冷酷的眼神幾乎要將笨獾穿出一個大洞來——就算如此笨獾仍絲毫沒有察覺,繼續嘻笑著拉著別人的手跳舞。
這些女孩們是都瞎了眼嗎?那笨獾不只課堂表現不怎麼樣,就連笑起來也是傻裡傻氣的,長得一副不怎麼聰明的樣子,就這副呆頭呆腦的模樣怎麼還有這麼多人喜歡?卡珊卓瞪著笨獾,心裡一邊腹誹笨獾種種不是——縱使笨獾正跟別人跳舞,卡珊卓也不喜歡讓笨獾的身姿離開眼簾,她滿懷怨恨地看她把手放在舞伴的腰上,穩穩地托著讓那名女孩完成下腰的動作。
卡珊卓的心臟和臉皮一下猶如火燒般灼熱,忌妒與歡喜交纏著、安靜地燃燒起來。
她沒辦法否認,笨獾散發的光芒是愈來愈藏不住了。將要脫離四年級的她們都已退去部分的稚嫩,逐漸長成挺拔的青年。笨獾本就是溫柔和善的好同學,成為中年級生後又添了成熟可靠的氣息,早就是赫夫帕夫低年級生依賴的學姊。就算她毫無自覺,卡珊卓卻清楚地意識到,那些只有她能看見的微芒,正逐漸綻放。
卡珊卓一方面欣慰自己的眼光還不算太糟,一方面又因為她的笨獾被那麼多人看著而感到不滿。她當然知道笨獾大概壓根就沒有意識到人家的愛慕之意——看她那副傻呵呵的樣子就知道了,否則卡珊卓也不會毫無作為。不安的苗仍固執地埋進心裡,卻也沒能讓大小姐卸下高傲的殼。
大概多數人都已見識過大小姐易怒的性子,敢向卡珊卓邀舞的人倒是逐年減少了,笨獾的舞伴都已經換了三人,才只有一個男生來向卡珊卓邀舞。
卡珊卓記得這是葛來分多五年級級長,阿奇柏德。能當級長的自然有些過人之處,落在旁人眼裡倒也算是個優秀的舞伴,於是卡珊卓露出冷淡而有禮的微笑,暗藏著報復心將手搭上。
阿奇柏德跳得如何,卡珊卓其實也沒注意,只見他虛榮的臉上滿溢著得意,她看得多了倒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
當她走出舞池時滿心只想看看笨獾的反應,然而掃視了一圈卻看不到憨厚高大的身影。
她敷衍地讚美幾句將阿奇柏德打發後,又在舞池周圍轉了一圈,確實沒有看到笨獾,她那群愛惹禍的朋友倒是一個都沒少。
她又不見了……卡珊卓最後在窗邊站定,讓不悅的怒火靜靜地燃燒。她背對著燈光璀璨的舞會,夜色壟罩在她的臉上,鬱悶而陰沉。

當大家都專注於舞會時,城堡的其他地方看守就會比較鬆散,至少每次笨獾趁機溜出城堡時都沒有遇到什麼阻礙。
她才剛放開舞伴的手,便在換樂曲的空檔間迅速閃出會場、披上黑色斗篷,在冷色的月光壟罩下向森林中飛奔而去,城堡的璀璨燈光在她背後透過窗戶照出來。
笨獾一腳踏進森林裡,月光透過樹叢後只剩些許,但她連魔杖都沒有點亮,卻在小徑上行走自如。冰涼的空氣包圍她的鼻尖,眼睛與耳朵同時觀察四周、小心又沉穩地踏出每一步,像隻狩獵的貓,在自己的地盤上巡邏。
她走了一段不少的距離,久得都夠跳完整首舞曲。最終停在一棵護法樹前,湊近一看,樹上有好幾隻木精攀爬,她睜大眼睛去看才認出了她想找的那隻。她把木精撈進手裡,用口袋裡的魔藥塗在牠身上。
「乖,一下子就好囉。」她安撫道,而木精也安分地依在她的拇指上,親暱無比
此時遠方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響,她警戒地抬起頭、快速縮進護法樹的陰影之中。
一個拿著魔杖的人影沿著小徑慢慢接近,杖尖正散發強烈的光芒將樹林照亮,也亮得笨獾無法直視。笨獾心臟直跳,她在森林裡行走這麼些年,遇過的人用雙手就能數出來,幾乎全部都是霍格華茲的朋友或海格,但這個人的身高或腳步似乎不屬於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該不會真的被她遇到藏在森林裡的黑巫師了吧?笨獾緊張地想著,此前她可不覺得這座森林裡還有其他的巫師——如果有的話她早該看出來的。
那個人的腳步很輕、行走匆匆,一下就沿著小徑從護法樹前走過,笨獾屏住氣息,待魔杖的光芒經過後悄悄地探頭看了一眼,卻看到那頭再熟悉不過的漂亮金髮。
笨獾立刻從樹後跳出來,嘶聲喊住:「卡珊卓!」
卡珊卓猛然轉身,臉上的憂慮只維持了一瞬間,在四目相交的那刻眉毛又充滿怒氣地鎖緊。
「妳又跑來森林!」卡珊卓大步走到她面前,雖然已經壓低聲音,笨獾仍感覺四周的空氣隨著她的怒聲而震動,「梅林在上,我這次絕對不會再幫妳保守秘密!像妳這種傻瓜,活該禁足到畢業!」
「妳、妳怎麼知道我在這……」
「呵,我從舞池都能看到妳大搖大擺地走進森林。妳連溜出城堡的技術都這麼差,怎麼不叫上飛七先生一起走呢?」
這早就不是笨獾第一次闖禍了,大至夜闖禁林、小至私養奇獸,她每個禮拜犯下的校規大概超過十條。這個連考試作弊都不會的傢伙甚至不會因此感到罪惡,根本只按著心裡的標準行事,一點也沒有赫夫帕夫該有的正直。
若她安安靜靜地闖禍也就罷了,偏偏又喜歡跟卡珊卓分享她的冒險,好像晚上溜出交誼廳根本沒甚麼大不了似的。總是像隻黃金獵犬,甩著尾巴、興奮地邀請對方一起去玩耍。
這種愚蠢的犯規行為卡珊卓當然是拒絕的,她也好幾次想去跟教授打小報告,如此一來同行的艾薇跟丹尼爾就能嘗到苦頭。但看著笨獾閃亮亮的眼神,她只能在心裡埋怨自己心慈手軟。因此笨獾根本不覺得卡珊卓有可能去報告教授。
「妳不會這麼做的吧?對吧?」笨獾眨眨眼,以一副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卡珊卓,「而且妳現在人也在森林裡了,要是妳告訴教授們的話,不就要跟我一起被禁足了嗎? 」
「妳以為這是誰害的?」沒想到卡珊卓一點也不心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要不是妳,我會大半夜跑來這種鬼地方嗎?」
「不用擔心我啦,我可以應付這座森林的……」
「誰擔心妳?我只是在……保護妳這種無能的同學!畢竟妳要是真的被怪獸吞進肚子裡,天知道會給霍格華茲帶來多少麻煩?」
「我、對不起,不會發生這種事的,我保證。」笨獾低著頭,看起來像在真心懺悔,「回城堡後就讓芽菜教授罰我禁足吧,所以別生氣了……」
「妳這副軟弱的樣子看了真讓人生厭。」卡珊卓說是這麼說,卻放緩了語調,「妳到底來這裡做甚麼?」
笨歡露出腆腆的微笑,又高興地抬起頭,炫耀似地把手裡的木精舉到卡珊卓眼前,「妳看,他是南瓜,很可愛吧!我昨天發現他受傷了,今天才急著來給他擦藥。」
笨歡以指尖溫柔地逗弄木精,疼愛與憐惜毫不掩飾地從眼神中流露,卡珊卓看著眼前的人,心中五味雜陳。
「妳昨天也來了?」笨獾心虛地別開視線,大小姐接著毫不留情地批評:「妳以為這是妳家的花園是不是?妳到現在還能活蹦亂跳的真是奇蹟,天天闖禍,妳真是被艾薇帶壞了。」
「這跟艾薇沒關係,妳知道的,我本來就是這樣。妳不是常常說我沒腦袋嗎?而且她好久沒來了,都不知道森林裡來了一群鷹馬……」笨獾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嘿,我想妳應該會想看看他們,那個場面超厲害的喔!」
「妳哪來的自信會有這種錯覺?我可不是妳,我還想壽終正寢。」
「拜託,卡珊卓,這不會有危險的,我保證!妳人都在森林裡了,對吧?」笨獾像是打定主意這次一定要帶上卡珊卓一起冒險,「而且連海格都還不知道他們,我只帶妳去喔!」
卡珊卓沉默了一會,雙手抱著胸,閃爍地說:「丹尼爾和艾薇她們……都不知道嗎?」

笨獾總是搞不太懂卡珊卓,不過這不妨礙她想跟對方成為朋友的心情。舉例來說,卡珊卓明明總是嫌棄奇獸又髒又臭、海格的小屋偏僻又充滿泥巴,卻在四年級時再度選了奇獸飼育學。還有她總是罵自己沒有腦袋才會在晚上跑來森林,現在她們卻一起走在森林小徑上,四周是黑壓壓的樹林,只有一輪月亮相伴。
笨獾不知道自己的說詞裡到底是哪一點說服了大小姐,但她沒有多想,反正她要和卡珊卓一起探險了!
「妳應該清楚我不會再幫妳保密了吧?」卡珊卓走在笨獾後頭,滿腹牢騷,「妳確定妳不需要燈光?如果妳不會點亮魔杖的話也沒關係,我點亮的光夠我們兩人看清路。」
「不,我們不需要光的,卡珊卓。」笨獾說話時仍帶著止不住的興奮,「今晚的月色很好,這樣才不會被黑暗裡的東西看到,相信我。」
「是相信妳已經傻到分不清對錯了吧。」卡珊卓壓下心裡的不安,以一臉不在乎的表情說著。若是在別的地方她可不會聽笨獾的話,但就這傻瓜還能毫髮無傷地在森林裡進出,笨獾的意見大概是有幾分道理。
「我了解這座森林的程度大概只低於海格,我知道這裡所有動物的地盤,所以不用太擔心好嗎?」
「我才沒有在擔心……小心點!」
卡珊卓突然拉住笨獾的手,害得她往後踉蹌了一下,兩個人撞了個滿懷。
「怎麼了!」笨獾嚇了一跳,她緊張地抓著卡珊卓的手臂,往四周警戒著可能的危險。
「前面有東西在動!」
笨獾朝著卡珊卓指的方向定睛一看,只見一隻黑毛的玻璃獸鑽到小徑上,在微弱的月光下沖著她眨眨眼,又趴在地上東嗅嗅西嗅嗅地爬進樹林間。
「卡珊卓,那只是一隻玻璃獸。」
卡珊卓沉默了幾秒,理所當然地表示,「我知道,我只是想測試妳,有問題嗎?」
「當然沒有。」笨獾豪不在意:「我會帶妳避開危險的野獸,好嗎?」
卡珊卓撇過頭,「隨便妳。」
笨獾微笑,一把握住卡珊卓的手掌往前走。
「呃,妳這是在做甚麼?」卡珊卓面色古怪地盯著兩隻手,白絲手套待在笨獾掌中,安分得不像她的一部分。
「帶妳去找鷹馬啊?妳忘了嗎?」
「我是說妳的手!」
「噢,這樣妳看到玻璃獸的時候就可以馬上帶我一起逃跑了……啊喔!」調侃的話才說到一半,笨獾馬上因為手掌被捏緊而吃痛了一下,「對不起嘛!我只是不想走丟——我是說我會走丟。」
笨獾突然想起,雖然她常和朋友有親密的肢體接觸————牽手、擁抱都再正常不過,但跟卡珊卓可從來沒有。她猛然驚覺:「喔!這對妳來說太失禮了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等等!」卡珊卓拉住笨獾已經放開的手指,「妳說的沒錯,要是把妳弄丟了會很麻煩的,就這樣吧。」
她對著卡珊卓笑了笑,卻換來一個白眼。笨獾同樣搞不懂,卡珊卓明明總挑她的缺點,一副她是全巫師界最沒用的女巫的樣子,當她主動靠近時卻又會接受——看起來很勉強就是了。
卡珊卓到底是怎麼看待自己的呢?笨獾沒有仔細思考過心底的疑惑,只是任由不安偷偷地滋長——也許只要問題一浮出檯面,現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友情與親密就會瞬間瓦解。她能跟兇猛的野獸正面對決,但她可沒有失去這個朋友的勇氣。
兩人並肩緩緩地走在小徑中,夜晚的森林稱不上安靜,貓頭鷹的低鳴、昆蟲的爬行聲、樹葉摩擦的沙沙聲……還有從胸口不斷傳來的心跳。笨獾開始覺得有些不自在,她在森林裡冒險了這麼久,從來不曾緊張成這副德行。她瞥了卡珊卓幾眼,卡珊卓看起來平靜自若,比她還像個老手。
事實上卡珊卓也聽到了同樣緊湊的心跳聲,只是強裝鎮定,沒讓傻獾看出來。她不喜歡跟人交流,更不習慣牽手這種親密的舉動。跳舞雖然也有肢體接觸,但那畢竟是為了禮節,其中可不包含現在這般旖旎的氛圍。
再說了,自從她意識到自己的心意後,就從來沒能心如止水地和笨獾跳完一支舞。
笨獾的手心帶著溫暖將她的指尖包覆,雖然這隻手剛剛才放在別的女孩的腰上……卡珊卓想起來還有些氣,但這隻手現在是她的了,卡珊卓輕輕地回握,決定暫且不找笨獾的麻煩。
「站住。」笨獾再次被拉住,這次她沒再往後倒,卻被卡珊卓另一隻手臂環住,幾乎是被拉進對方懷裡。
笨獾很確定周圍沒有野獸或是任何危險,於是她這次終於意識到兩人的距離近得過分,嚇得全身的寒毛都要炸開了,她尖聲說道:「又怎麼了!」
「妳差點踩到毒觸手!」卡珊卓好笑地看著,她只是攔住笨獾,不讓她再繼續往前走而已,「怎麼突然怕了?膽小鬼。」
笨獾紅著耳朵,輕輕掙脫卡珊卓的手臂,「什麼毒觸手……嘿,它離我們至少還有三公尺遠!」
笨獾指著生長在小徑外左側的藤蔓,在她看來,那根本只是路邊的雜草,換做平常她早就一腳踏過去了。
「別耍蠢了,妳再往前一步就是它的攻擊範圍。」卡珊卓不以為然地表示,「讓我猜猜,妳從來沒有跟它保持安全距離,是吧?妳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笨獾不安地撓撓脖子,全身上下都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感覺。那種感覺稱不上討厭,但她就是不明白該怎麼形容由胸口延伸出的灼熱感。她沉默著繞開毒觸手,突然的安靜讓卡珊卓一頭霧水。
鷹馬的聚落遠在森林深處,她們甚至走到幾乎看不到路徑的小路上——在笨獾的再三保證下,卡珊卓才勉為其難地跟著走過去。
那是樹林中的一塊空地,長滿了青草與幾段枯樹橫臥其中,約有十來頭鷹馬零散地在空地中棲息。月光灑在牠們身上,羽毛折射出溫柔而閃耀的顏色,這群鷹馬的毛色各異,有暴風雨般的灰色、青銅色、粉紅的花斑色、晶瑩閃爍的紅棕色和像墨的黑色。有些鷹馬優雅地展翅踱步,一大片翅膀揮動月光,美得令人炫目。有些鷹馬蜷臥著、有些側躺著,看起來就像普通的馬兒在打盹。甚至還有一隻未長大的小鷹馬,在父母的羽翼下沉睡。
兩人躲在灌木叢後,笨獾自豪地看著那些帥氣的大傢伙,牠們才來這裡幾個星期,她可是最先發現的呢!轉頭發現卡珊卓也興致盎然地盯著踱步的鷹馬看。
「很漂亮吧?」笨獾在卡珊卓耳旁低語。
「還可以。」卡珊卓好像能理解為何笨獾會如此喜愛這些動物了,牠們銳利的喙緣閃著鋼鐵般的光芒,在冷光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美麗而冷酷,全身都罩著卡珊卓嚮往的強大氣場。
笨獾做了個手勢讓卡珊卓在原地等著,卡珊卓甚至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笨獾躡手躡腳地接近鷹馬群。
就算是對奇獸沒什麼好感的卡珊卓,也在她們的課本上讀過大量關於鷹馬如何危險的警告——「鷹馬可被馴服,但只應該由訓練有素的巫師去嘗試」,她很確定,無論笨獾再怎麼天賦異稟,一個四年級的學生絕對稱不上是訓練有素的巫師!她在心裡罵了笨獾一頓,拿出口袋裡的魔杖緊握著。
只見鷹馬們只是警戒地盯著笨獾,不久後多數的鷹馬都對她失去興趣,似乎習慣了這位客人的來訪,只是各做各的事。笨獾走到一隻墨黑色的鷹馬前,稍微鞠躬後那隻鷹馬就親暱地貼近,笨獾輕鬆地將牠帶到卡珊卓附近。
卡珊卓走出藏身的灌木叢,那隻鷹馬立刻豎直羽毛、用那明亮的橘黃色眼睛瞪著她看。卡珊卓想起那隻在奇獸飼育學上試圖攻擊她的鷹馬……她也馬上舉起魔杖對著牠。
「嘿,冷靜!」笨獾同時對著兩邊說道。「好乖好乖喔……卡珊卓,妳還記得要怎麼做吧?」
卡珊卓頓了頓,咬牙切齒地說:「妳要我對牠鞠躬?」
「拜託卡珊卓,這只是一個過程,妳看看她這麼美,稍微鞠躬一下是可以接受的吧?是吧?」笨獾伸手環抱著鷹馬的脖子,臉頰貼著她溫熱的脖頸,表現親暱的同時也預防牠突然暴衝傷人,「再說了,妳知道要是不鞠躬會發生什麼事的對吧?」
她回過頭,熱情的眼神閃著微光,看得卡珊卓耳後一熱。
卡珊卓抿抿唇,不甚甘願、僵硬地微微彎下腰。那鷹馬稍微平靜下來,眼睛仍直直地盯著卡珊卓。
「還不夠喔,大小姐。」
卡珊卓嘖了一聲,勉強地又將腰彎了彎,鷹馬終於低下驕傲的頭,稍微往前踏了一步。笨獾咧著嘴點點頭,她伸出手指,輕輕地撫摸閃著月光的黑色羽毛,指間彷彿也能沾上一些溫柔。
她以前怎麼都沒發現鷹馬的羽毛這麼好看呢?卡珊卓不禁在心底納悶。
鷹馬安分了一會,似乎是看卡珊卓沒甚麼威脅性,便像親近笨獾那般往卡珊卓身上蹭了蹭。卡珊卓被牠的大頭推得踉蹌了一下,充滿野生氣息的羽毛用力蹭上她乾淨精緻的外套,卡珊卓怒目以對,卻不敢出聲喝斥。
這樣有趣的場面換得笨獾笑眼彎彎,「她很親人,不是嗎?」
「是很粗魯才對。」卡珊卓退開一步,嫌棄地拍拍外套。沒想到鷹馬打定主意要找她麻煩似地,又伸長脖子,用喙緣在她肩上碰了幾下。
牠的鷹嘴看起來簡直像刀片一樣鋒利,卡珊卓嚇了一跳,伸手想將鷹馬的喙拍開。
「沒關係。」笨獾迅速地抓住卡珊卓的手,另一手托著鷹馬的喙,「她不是故意的,聽我的好嗎?」
那般溫柔到幾乎能溺人的眼神落在卡珊卓身上,一下卸了喚作沃雷小姐的殼。她一愣一愣地任由笨獾牽著她的手,輕輕地從鷹馬的下巴順到脖子上,笨獾的手同鷹馬都是溫暖的,她的手掌被夾在中間被摀得熾熱。鷹馬滿意地振振羽毛,碰地倒在地上打了個滾。
「我想她喜歡妳。」笨獾看著鷹馬滿足地咯咯笑,「妳們好像呀……別罵我,我不是說妳像動物喔!只是妳的頭髮跟她的羽毛都會閃閃發光,妳知道這件事嗎?」
她彎起的眼角仍有月光流溢,那片光在卡珊卓的金髮上滑動,「好漂亮呀!」
卡珊卓只是盯著她的眼睛,表情冷淡莫測。她困惑地問:「怎麼了?不喜歡嗎?」
卡珊卓回過神,馬上掙開笨獾的手。她低聲回答:「唔,還可以。」
「至少比跟阿奇柏德跳舞好玩吧?」
「妳怎麼知道……」卡珊卓皺起眉頭,「嘿,妳在看我?」
「我只是有看到妳。」笨獾一邊辯解、一邊納悶著——她明明就沒有做錯什麼事,幹嘛心虛?
「那妳怎麼知道我的舞伴叫阿奇柏德?」
「羅賓告訴我的。」笨獾解釋,「他們都是葛來分多的嘛。」
友善的笨獾交友廣泛,但可不是會對勝負心強的雄獅感興趣的人。卡珊卓嗅到一絲酸味,她勾勾嘴角,「妳覺得那個阿奇柏德怎樣?」
「怎樣?」笨獾稍顯大聲地說,惹得鷹馬好奇地看著,「什麼叫怎樣?我是說,對他似乎在決鬥上很厲害,而且人也長得挺帥的。我覺得、我覺得……他大概是個不錯的人吧?」
「喔?妳很了解他。」笨獾激烈的反應更加惹起卡珊卓的興趣。
「都是羅賓說的。」笨獾眨眨眼,又恢復了平時的冷靜,「而且妳很少下場跳舞不是嗎?我只是有些好奇。」
卡珊卓踏到笨獾身前,髮香若隱若現地在笨獾鼻尖試探,她屏住呼吸,想後退一步,斗篷領口卻被卡珊卓捉住,逃也不得。翠綠的眼睛蒙上一層曖昧迷離的霧,迎上笨獾茫然的視線,卡珊卓以氣音輕問,一字一句都像在撓人心窩,「那妳怎麼不自己來邀我?」

「妳應該去邀她跳舞!」
稍早的舞會上,笨獾本來正在出神,被羅賓的大嗓門從身後嚇了一跳。
「誰?卡珊卓?別說笑了哈哈哈。」
「我可都還沒有說是誰呢。」羅賓不懷好意地笑著,勾上她的肩膀說:「少裝了,快去吧!」
笨獾垂下眼簾,笑笑地將羅賓的鼓吹紛紛否認。
「妳真奇怪,怎麼愈長大愈膽小了?」羅賓搖搖頭,她記得笨獾前幾年常常跟卡珊卓跳舞的,而卡珊卓又是出了名的喜歡給人難堪,照她看來這不就是默認了嗎?這傢伙還矯情什麼呢?
「我根本就沒有特別想跟她跳舞好嗎?」笨獾苦笑著。
「是啦是啦,隨便妳怎麼說。」

為甚麼羅賓要一直鼓勵我去邀舞?為甚麼我總是在在意卡珊卓?此時此刻,過往被笨獾忽視的問題不合時宜地,紛紛在她腦袋裡跳出來。像是涓流匯入河川、細雨落於水庫,一下子開閘了,洪水滾滾將她的思緒攪亂。
然而這些令人煩心的問題,都無法幫助她壓抑想親吻眼前這位美麗女巫的衝動。她纂了纂拳頭,將驚人的荒唐捏緊,她一面聽著心跳如雷響,一面為自己有這種想法感到不可思議。
她怎麼可以……哎呀,這太羞恥了!她好不容易才跟卡珊卓當上朋友,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呢?卡珊卓要是知道了該有多生氣!
笨獾愣了好一陣子都答不上來,卡珊卓沒催她,貼在她身前仔細地讀著她的眼睛。親眼看著笨獾的神情從震驚到慌亂,變化一閃即逝,最終歸於平靜。
動人的光不知何時不見了,卡珊卓詫異地脫口而出:「妳在想什麼?」
笨獾突然輕鬆地笑出來,「我……在想妳該不會是想跟我跳舞吧?」
「少自以為是了。」卡珊卓惱怒地推了笨獾肩頭,暗自鬆了口氣。
「我想也是。」笨獾平靜地說,自顧自轉身,「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笨獾沒有忘記要向鷹馬擁別,帶著一身野氣與夜色踏上歸途。她還是牽起卡珊卓的指尖——為了避免大小姐迷失在森林中,除此之外別無他想。
眼神、言語……她一如既往的溫柔平和、恬淡如水,黯淡的眼眸卻總看向黑夜裡——只因畏懼寶石的光芒,直直地、緩慢地投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