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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別說有些向她伸來的手,並非純然想親近她。更多的恐怕是想用綠寶石裝飾自己,如同她也會穿戴昂貴的飾品,以凸顯自己的富有與高貴。 對那些人而言,她只是更加難得的飾品,他們可以藉著寶石的光照耀自己、他們會炫耀自己能牽起她的手。卡珊卓明白那些覬覦的眼神,並為此感到噁心,而她不過與笨獾同齡。 於是她早早地就將自己的界限畫出來,任何人靠近一步,便將受雷電擊退。而卡珊卓自己,就可以從容優雅地站在中心,做一個高貴且孤獨的王。 若只是想跟在她身後,她倒不介意對方的地位如何,只要那人足夠安份——就像弗雷兄弟、就像那個笨獾。 卡珊卓穿著防水的雪靴,緩步踏在薄雪中,鞋下不停發出嘎滋脆響。她在森林邊遊走,笨獾就跟在後面,不停地彎腰撿拾樹枝,袍子和雙手都沾上雪水汙泥。 海格教授要他們去蒐集乾柴枯葉,以維持火蜥蜴需要的火焰。卡珊卓對火蜥蜴沒有什麼意見,但她可不想為了幾隻蜥蜴弄髒自己的手套。 弗雷兄弟同時因為吃到酷酸果燒穿了舌頭,只能缺席奇獸飼育學。本來卡珊卓是該落單的,她倒也不介意單獨行動,只是那笨獾一句話也沒說就脫離自己的朋友圈,理所當然地跟上來。 「妳怎麼不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該待的地方?」卡珊卓遠遠地看了一眼艾薇他們的方向,又轉頭看著抱了滿手樹枝的笨獾。 她曾以為笨獾有意當自己的追隨者,但顯然她更樂意跟那些危險的蠢蛋混在一起。卡珊卓也曾試圖提醒這個傻瓜,她的朋友們都是些什麼貨色,而笨獾根本一點都沒聽進去。 「啊?我不能待在這嗎?」笨獾無辜地眨著眼,鼻尖凍得紅通通的,「我只是想跟妳說說話,而且海格說了一定要結伴行動。」 卡珊卓冷淡地對上她的眼神,綠色眼眸不帶怒氣時總是清清冷冷的,像結了霜的草皮。 「那是因為你們這些笨手笨腳的傢伙總是容易弄傷自己。」 「是啊,有妳在的話就不會了。」笨獾又開始撿拾樹枝,卡珊卓只是將手抱在胸口看著。 笨獾的才能之一在於——無論卡珊卓說了多不中聽的話,她總能一笑置之,雷打不動地踏在卡珊卓的界線邊緣走動。所有刻薄的言語好像一拳打進棉花裡,無事發生。回答的話也總是順著她的意思,又不過分到拍馬屁的程度,清清淡淡地帶過便罷。 卡珊卓也認為笨獾不該是會折腰的人,她正直到接近愚蠢,橡木般筆直不屈。 只是她總看不明白,笨獾那些順應著她的回答,究竟是真心還是敷衍?她知道笨獾並不真的認為自己是傻瓜,但每當她望進那雙溫潤的笑眼中時,又能看到真誠的色彩。 「妳真好看。」笨獾有時會突然說出這種話,再用平靜的眼神若無其事地看著她。 「妳是什麼意思?」 「就是表面上的意思。」笨獾反而困惑地說:「難道妳不覺得嗎?」 「我當然也這麼覺得,怪胎。」問題是誰會這樣稱讚和朋友敵對的人?卡珊卓不解,又不得不相信她的話。 大概人總會被自己缺乏的性質吸引,總之她不討厭笨獾望過來的眼神。 過了一段時間,笨獾的雙臂再也抱不住更多樹枝了。於是她們回到海格的小屋旁,他生了一堆篝火,好幾隻豔紅或鮮藍的火蜥蜴在火焰中快速竄動。 笨獾將乾柴枯葉們一口氣扔到地上,學生們三兩成群圍在篝火旁,悠閒地將樹枝扔進火中。笨獾蹲在篝火邊,伸著被凍僵的手掌取暖,卡珊卓則乾乾淨淨地站著,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拿出魔杖,一言不發地對笨獾的袍子施了清潔咒。 木柴燒得劈啪作響,笨獾柔和的嗓音伴隨其中——她就像在分享寶貝玩偶的孩子,帶著一點興奮、小聲地對卡珊卓說著她在書上看到的所有關於火蜥蜴的知識。 熾熱的火焰將笨獾的臉頰烘出一層紅暈,她興致盎然地盯著火蜥蜴看,眼裡映著橘紅的光芒。卡珊卓則望著她眼裡的火光,久久移不開眼。 她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卡珊卓這麼想著,心裡隱約的感覺到忌妒……或是別的感情? 「一年級時我就把《怪獸與牠們的產地》讀完啦!妳知道嗎?那本書的作者以前也是赫夫帕夫的學生,他曾經坐在我們的交誼廳裡喔!」笨獾少見地帶著驕傲的語氣表示:「我從那時候就常跑來找海格,只要妳表現出對怪獸的興趣,他就會讓妳幫忙照顧鷹馬之類的……有一次我還跟他去餵騎士墮鬼馬哩,但我根本就看不到牠們啊!」 笨獾很了解奇獸,應該說她對奇獸有種天生的熱愛。 卡珊卓有點懊惱,明明這傢伙是那麼單純的傻子,還總是在她附近晃來晃去,礙眼得讓人心煩,她卻現在才發現這件事。 下課後笨獾並沒有跟朋友們一起走回城堡,她跑去找海格說話,一陣子之後才離開。 她訝異地發現卡珊卓還站在火堆旁等她,踏著融化的雪水與泥,用剩餘的火焰取暖。她笑著向卡珊卓跑去,「妳還在!」 「當然,妳一個人要是迷路了,會給教授們添麻煩的。」卡珊卓發現笨獾的脖頸空蕩蕩的,黃黑相間的圍巾被她抱成一團,「幹什麼呢?想冷死自己嗎?」 「嘿嘿,妳看看這個。」笨獾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湊到她身邊。兩人夾著那團圍巾,卡珊卓忍不住好奇地低頭盯著。笨獾輕輕掀開一角,艷紅的小蜥蜴正安份地趴在圍巾中,看起來好像在睡覺。 「很可愛吧!」笨獾興奮的表情跟海格簡直一模一樣。 「海格教授讓妳帶回去?」卡珊卓不可置信地說。 「這、這是……額外的實習作業,妳可不要說出去喔!」笨獾吐了吐舌頭,「海格讓我不要跟任何人講的。 」 「妳可真是擅長保密啊。」卡珊卓嘴上酸了一句,同時試探地伸手摸了一下那隻火蜥蜴,牠一被碰到立刻嚇得竄起。兩人手忙腳亂地去撈,好不容易才把火蜥蜴抓回來,牠一回到笨獾手中,又乖巧地靜靜伏著。 「我想要叫她胡椒。」走回城堡的路上,笨獾滔滔不絕地說,「火蜥蜴離開火焰後可以靠著吃胡椒存活六小時,我有點想試試看餵她吃辣椒會怎樣……」 卡珊卓沒有說太多話,她根本就不在乎火蜥蜴的治療方法,或是什麼火蜥蜴飼料的東西。但她也沒有讓笨獾閉上嘴,應該說她捨不得這麼做。她一邊聽著笨獾的聲音,一邊忍不住頻頻瞥向對方,她發現笨獾的眼裡仍有火光在躍動——那顯然不是篝火的光反射而已。 她滿腦子只想親吻那道光芒,或是……將它咀嚼、嚥下,永遠地屬於自己。 卡珊卓慢慢地明白這樣的佔有慾代表著什麼,雖然她本來預期的那個人會是帥氣、優秀、不可一世的王子。但是……這樣可愛的傻瓜大概也不錯?卡珊卓為此苦惱了好幾個禮拜,直到笨獾又在奇獸飼育課上把攻擊卡珊卓的鷹馬安撫下來。 誰能不佩服那個毫無畏懼的背影呢?大小姐終於放棄心中的掙扎。但高傲不允許她表現出來——感情中主動的輸、被動的贏,卡珊卓不可能認輸。 她會贏下這個傻傻的小獾,這不可能太難,不是嗎? 最先發覺到不對勁的,是丹尼爾。這並不難想像,他有著敏感的心,很容易就能察覺到朋友的變化及情緒。 他最和善的朋友之一,那個開朗又待人溫柔的笨獾,總是會將眼神在全年級最刻薄、惡毒又無情的女巫身上輕點幾下,卻又不明顯地黏著,只會狀似無意地瞥過去,再留戀地多停滯一秒。 就只一秒,看久了丹尼爾也明白片刻中深藏的愛慕。 洛蒂亦有著善於察覺的眼睛,因此她亦早早地看出其中的曖昧不明。 丹尼爾不說破、洛蒂也不明說,他們只默默地看著,偶爾私下吐槽。待他們入學三四年後,卡珊卓竟然也開始時常對他們這群朋友投以近乎忌妒的灼烈目光,便連艾薇與凱文都察覺了異樣,但他們都只是心照不宣地無視這兩人的不對勁,畢竟……卡珊卓與笨獾?這聽起來簡直比火蜥蜴跟滾帶落交上朋友還要不可思議。 艾薇私下曾義憤填膺地表示,那個惡毒女人絕對是對笨獾下了什麼咒語,誓言要好好的「保護」笨獾——事實上就是黏在笨獾身邊讓她們無法獨處。 顯然,這只是讓卡珊卓對她的敵意更加深了一點。 無論如何,要喜歡誰都是笨獾的選擇,就算他們都對卡珊卓沒什麼好感,至少會尊重笨獾的意願。 至於羅賓?她是遲鈍了點,卻不是這群好朋友中最晚意識到的人。 隨著她們年級漸長,主動向笨獾邀舞的人倒是愈來愈多了,而且幾乎都是抱著愛慕眼神前來的女孩子。笨獾自然是體貼地全部答應了,畢竟她最喜歡跳舞交朋友了嘛!然而笨獾忙著在舞池中進進出出,從來沒有察覺到自角落直射而來的銳利視線。 那傢伙,人氣稍微高一點就開始得意忘形了是吧?卡珊卓憤恨地想著,陰暗冷酷的眼神幾乎要將笨獾穿出一個大洞來——就算如此笨獾仍絲毫沒有察覺,繼續嘻笑著拉著別人的手跳舞。 這些女孩們是都瞎了眼嗎?那笨獾不只課堂表現不怎麼樣,就連笑起來也是傻裡傻氣的,長得一副不怎麼聰明的樣子,就這副呆頭呆腦的模樣怎麼還有這麼多人喜歡?卡珊卓瞪著笨獾,心裡一邊腹誹笨獾種種不是——縱使笨獾正跟別人跳舞,卡珊卓也不喜歡讓笨獾的身姿離開眼簾,她滿懷怨恨地看她把手放在舞伴的腰上,穩穩地托著讓那名女孩完成下腰的動作。 卡珊卓的心臟和臉皮一下猶如火燒般灼熱,忌妒與歡喜交纏著、安靜地燃燒起來。 她沒辦法否認,笨獾散發的光芒是愈來愈藏不住了。將要脫離四年級的她們都已退去部分的稚嫩,逐漸長成挺拔的青年。笨獾本就是溫柔和善的好同學,成為中年級生後又添了成熟可靠的氣息,早就是赫夫帕夫低年級生依賴的學姊。就算她毫無自覺,卡珊卓卻清楚地意識到,那些只有她能看見的微芒,正逐漸綻放。 卡珊卓一方面欣慰自己的眼光還不算太糟,一方面又因為她的笨獾被那麼多人看著而感到不滿。她當然知道笨獾大概壓根就沒有意識到人家的愛慕之意——看她那副傻呵呵的樣子就知道了,否則卡珊卓也不會毫無作為。不安的苗仍固執地埋進心裡,卻也沒能讓大小姐卸下高傲的殼。 大概多數人都已見識過大小姐易怒的性子,敢向卡珊卓邀舞的人倒是逐年減少了,笨獾的舞伴都已經換了三人,才只有一個男生來向卡珊卓邀舞。 卡珊卓記得這是葛來分多五年級級長,阿奇柏德。能當級長的自然有些過人之處,落在旁人眼裡倒也算是個優秀的舞伴,於是卡珊卓露出冷淡而有禮的微笑,暗藏著報復心將手搭上。 阿奇柏德跳得如何,卡珊卓其實也沒注意,只見他虛榮的臉上滿溢著得意,她看得多了倒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 當她走出舞池時滿心只想看看笨獾的反應,然而掃視了一圈卻看不到憨厚高大的身影。 她敷衍地讚美幾句將阿奇柏德打發後,又在舞池周圍轉了一圈,確實沒有看到笨獾,她那群愛惹禍的朋友倒是一個都沒少。 她又不見了……卡珊卓最後在窗邊站定,讓不悅的怒火靜靜地燃燒。她背對著燈光璀璨的舞會,夜色壟罩在她的臉上,鬱悶而陰沉。 當大家都專注於舞會時,城堡的其他地方看守就會比較鬆散,至少每次笨獾趁機溜出城堡時都沒有遇到什麼阻礙。 她才剛放開舞伴的手,便在換樂曲的空檔間迅速閃出會場、披上黑色斗篷,在冷色的月光壟罩下向森林中飛奔而去,城堡的璀璨燈光在她背後透過窗戶照出來。 笨獾一腳踏進森林裡,月光透過樹叢後只剩些許,但她連魔杖都沒有點亮,卻在小徑上行走自如。冰涼的空氣包圍她的鼻尖,眼睛與耳朵同時觀察四周、小心又沉穩地踏出每一步,像隻狩獵的貓,在自己的地盤上巡邏。 她走了一段不少的距離,久得都夠跳完整首舞曲。最終停在一棵護法樹前,湊近一看,樹上有好幾隻木精攀爬,她睜大眼睛去看才認出了她想找的那隻。她把木精撈進手裡,用口袋裡的魔藥塗在牠身上。 「乖,一下子就好囉。」她安撫道,而木精也安分地依在她的拇指上,親暱無比 此時遠方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響,她警戒地抬起頭、快速縮進護法樹的陰影之中。 一個拿著魔杖的人影沿著小徑慢慢接近,杖尖正散發強烈的光芒將樹林照亮,也亮得笨獾無法直視。笨獾心臟直跳,她在森林裡行走這麼些年,遇過的人用雙手就能數出來,幾乎全部都是霍格華茲的朋友或海格,但這個人的身高或腳步似乎不屬於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該不會真的被她遇到藏在森林裡的黑巫師了吧?笨獾緊張地想著,此前她可不覺得這座森林裡還有其他的巫師——如果有的話她早該看出來的。 那個人的腳步很輕、行走匆匆,一下就沿著小徑從護法樹前走過,笨獾屏住氣息,待魔杖的光芒經過後悄悄地探頭看了一眼,卻看到那頭再熟悉不過的漂亮金髮。 笨獾立刻從樹後跳出來,嘶聲喊住:「卡珊卓!」 卡珊卓猛然轉身,臉上的憂慮只維持了一瞬間,在四目相交的那刻眉毛又充滿怒氣地鎖緊。 「妳又跑來森林!」卡珊卓大步走到她面前,雖然已經壓低聲音,笨獾仍感覺四周的空氣隨著她的怒聲而震動,「梅林在上,我這次絕對不會再幫妳保守秘密!像妳這種傻瓜,活該禁足到畢業!」 「妳、妳怎麼知道我在這……」 「呵,我從舞池都能看到妳大搖大擺地走進森林。妳連溜出城堡的技術都這麼差,怎麼不叫上飛七先生一起走呢?」 這早就不是笨獾第一次闖禍了,大至夜闖禁林、小至私養奇獸,她每個禮拜犯下的校規大概超過十條。這個連考試作弊都不會的傢伙甚至不會因此感到罪惡,根本只按著心裡的標準行事,一點也沒有赫夫帕夫該有的正直。 若她安安靜靜地闖禍也就罷了,偏偏又喜歡跟卡珊卓分享她的冒險,好像晚上溜出交誼廳根本沒甚麼大不了似的。總是像隻黃金獵犬,甩著尾巴、興奮地邀請對方一起去玩耍。 這種愚蠢的犯規行為卡珊卓當然是拒絕的,她也好幾次想去跟教授打小報告,如此一來同行的艾薇跟丹尼爾就能嘗到苦頭。但看著笨獾閃亮亮的眼神,她只能在心裡埋怨自己心慈手軟。因此笨獾根本不覺得卡珊卓有可能去報告教授。 「妳不會這麼做的吧?對吧?」笨獾眨眨眼,以一副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卡珊卓,「而且妳現在人也在森林裡了,要是妳告訴教授們的話,不就要跟我一起被禁足了嗎? 」 「妳以為這是誰害的?」沒想到卡珊卓一點也不心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要不是妳,我會大半夜跑來這種鬼地方嗎?」 「不用擔心我啦,我可以應付這座森林的……」 「誰擔心妳?我只是在……保護妳這種無能的同學!畢竟妳要是真的被怪獸吞進肚子裡,天知道會給霍格華茲帶來多少麻煩?」 「我、對不起,不會發生這種事的,我保證。」笨獾低著頭,看起來像在真心懺悔,「回城堡後就讓芽菜教授罰我禁足吧,所以別生氣了……」 「妳這副軟弱的樣子看了真讓人生厭。」卡珊卓說是這麼說,卻放緩了語調,「妳到底來這裡做甚麼?」 笨歡露出腆腆的微笑,又高興地抬起頭,炫耀似地把手裡的木精舉到卡珊卓眼前,「妳看,他是南瓜,很可愛吧!我昨天發現他受傷了,今天才急著來給他擦藥。」 笨歡以指尖溫柔地逗弄木精,疼愛與憐惜毫不掩飾地從眼神中流露,卡珊卓看著眼前的人,心中五味雜陳。 「妳昨天也來了?」笨獾心虛地別開視線,大小姐接著毫不留情地批評:「妳以為這是妳家的花園是不是?妳到現在還能活蹦亂跳的真是奇蹟,天天闖禍,妳真是被艾薇帶壞了。」 「這跟艾薇沒關係,妳知道的,我本來就是這樣。妳不是常常說我沒腦袋嗎?而且她好久沒來了,都不知道森林裡來了一群鷹馬……」笨獾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嘿,我想妳應該會想看看他們,那個場面超厲害的喔!」 「妳哪來的自信會有這種錯覺?我可不是妳,我還想壽終正寢。」 「拜託,卡珊卓,這不會有危險的,我保證!妳人都在森林裡了,對吧?」笨獾像是打定主意這次一定要帶上卡珊卓一起冒險,「而且連海格都還不知道他們,我只帶妳去喔!」 卡珊卓沉默了一會,雙手抱著胸,閃爍地說:「丹尼爾和艾薇她們……都不知道嗎?」 笨獾總是搞不太懂卡珊卓,不過這不妨礙她想跟對方成為朋友的心情。舉例來說,卡珊卓明明總是嫌棄奇獸又髒又臭、海格的小屋偏僻又充滿泥巴,卻在四年級時再度選了奇獸飼育學。還有她總是罵自己沒有腦袋才會在晚上跑來森林,現在她們卻一起走在森林小徑上,四周是黑壓壓的樹林,只有一輪月亮相伴。 笨獾不知道自己的說詞裡到底是哪一點說服了大小姐,但她沒有多想,反正她要和卡珊卓一起探險了! 「妳應該清楚我不會再幫妳保密了吧?」卡珊卓走在笨獾後頭,滿腹牢騷,「妳確定妳不需要燈光?如果妳不會點亮魔杖的話也沒關係,我點亮的光夠我們兩人看清路。」 「不,我們不需要光的,卡珊卓。」笨獾說話時仍帶著止不住的興奮,「今晚的月色很好,這樣才不會被黑暗裡的東西看到,相信我。」 「是相信妳已經傻到分不清對錯了吧。」卡珊卓壓下心裡的不安,以一臉不在乎的表情說著。若是在別的地方她可不會聽笨獾的話,但就這傻瓜還能毫髮無傷地在森林裡進出,笨獾的意見大概是有幾分道理。 「我了解這座森林的程度大概只低於海格,我知道這裡所有動物的地盤,所以不用太擔心好嗎?」 「我才沒有在擔心……小心點!」 卡珊卓突然拉住笨獾的手,害得她往後踉蹌了一下,兩個人撞了個滿懷。 「怎麼了!」笨獾嚇了一跳,她緊張地抓著卡珊卓的手臂,往四周警戒著可能的危險。 「前面有東西在動!」 笨獾朝著卡珊卓指的方向定睛一看,只見一隻黑毛的玻璃獸鑽到小徑上,在微弱的月光下沖著她眨眨眼,又趴在地上東嗅嗅西嗅嗅地爬進樹林間。 「卡珊卓,那只是一隻玻璃獸。」 卡珊卓沉默了幾秒,理所當然地表示,「我知道,我只是想測試妳,有問題嗎?」 「當然沒有。」笨獾豪不在意:「我會帶妳避開危險的野獸,好嗎?」 卡珊卓撇過頭,「隨便妳。」 笨獾微笑,一把握住卡珊卓的手掌往前走。 「呃,妳這是在做甚麼?」卡珊卓面色古怪地盯著兩隻手,白絲手套待在笨獾掌中,安分得不像她的一部分。 「帶妳去找鷹馬啊?妳忘了嗎?」 「我是說妳的手!」 「噢,這樣妳看到玻璃獸的時候就可以馬上帶我一起逃跑了……啊喔!」調侃的話才說到一半,笨獾馬上因為手掌被捏緊而吃痛了一下,「對不起嘛!我只是不想走丟——我是說我會走丟。」 笨獾突然想起,雖然她常和朋友有親密的肢體接觸————牽手、擁抱都再正常不過,但跟卡珊卓可從來沒有。她猛然驚覺:「喔!這對妳來說太失禮了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等等!」卡珊卓拉住笨獾已經放開的手指,「妳說的沒錯,要是把妳弄丟了會很麻煩的,就這樣吧。」 她對著卡珊卓笑了笑,卻換來一個白眼。笨獾同樣搞不懂,卡珊卓明明總挑她的缺點,一副她是全巫師界最沒用的女巫的樣子,當她主動靠近時卻又會接受——看起來很勉強就是了。 卡珊卓到底是怎麼看待自己的呢?笨獾沒有仔細思考過心底的疑惑,只是任由不安偷偷地滋長——也許只要問題一浮出檯面,現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友情與親密就會瞬間瓦解。她能跟兇猛的野獸正面對決,但她可沒有失去這個朋友的勇氣。 兩人並肩緩緩地走在小徑中,夜晚的森林稱不上安靜,貓頭鷹的低鳴、昆蟲的爬行聲、樹葉摩擦的沙沙聲……還有從胸口不斷傳來的心跳。笨獾開始覺得有些不自在,她在森林裡冒險了這麼久,從來不曾緊張成這副德行。她瞥了卡珊卓幾眼,卡珊卓看起來平靜自若,比她還像個老手。 事實上卡珊卓也聽到了同樣緊湊的心跳聲,只是強裝鎮定,沒讓傻獾看出來。她不喜歡跟人交流,更不習慣牽手這種親密的舉動。跳舞雖然也有肢體接觸,但那畢竟是為了禮節,其中可不包含現在這般旖旎的氛圍。 再說了,自從她意識到自己的心意後,就從來沒能心如止水地和笨獾跳完一支舞。 笨獾的手心帶著溫暖將她的指尖包覆,雖然這隻手剛剛才放在別的女孩的腰上……卡珊卓想起來還有些氣,但這隻手現在是她的了,卡珊卓輕輕地回握,決定暫且不找笨獾的麻煩。 「站住。」笨獾再次被拉住,這次她沒再往後倒,卻被卡珊卓另一隻手臂環住,幾乎是被拉進對方懷裡。 笨獾很確定周圍沒有野獸或是任何危險,於是她這次終於意識到兩人的距離近得過分,嚇得全身的寒毛都要炸開了,她尖聲說道:「又怎麼了!」 「妳差點踩到毒觸手!」卡珊卓好笑地看著,她只是攔住笨獾,不讓她再繼續往前走而已,「怎麼突然怕了?膽小鬼。」 笨獾紅著耳朵,輕輕掙脫卡珊卓的手臂,「什麼毒觸手……嘿,它離我們至少還有三公尺遠!」 笨獾指著生長在小徑外左側的藤蔓,在她看來,那根本只是路邊的雜草,換做平常她早就一腳踏過去了。 「別耍蠢了,妳再往前一步就是它的攻擊範圍。」卡珊卓不以為然地表示,「讓我猜猜,妳從來沒有跟它保持安全距離,是吧?妳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笨獾不安地撓撓脖子,全身上下都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感覺。那種感覺稱不上討厭,但她就是不明白該怎麼形容由胸口延伸出的灼熱感。她沉默著繞開毒觸手,突然的安靜讓卡珊卓一頭霧水。 鷹馬的聚落遠在森林深處,她們甚至走到幾乎看不到路徑的小路上——在笨獾的再三保證下,卡珊卓才勉為其難地跟著走過去。 那是樹林中的一塊空地,長滿了青草與幾段枯樹橫臥其中,約有十來頭鷹馬零散地在空地中棲息。月光灑在牠們身上,羽毛折射出溫柔而閃耀的顏色,這群鷹馬的毛色各異,有暴風雨般的灰色、青銅色、粉紅的花斑色、晶瑩閃爍的紅棕色和像墨的黑色。有些鷹馬優雅地展翅踱步,一大片翅膀揮動月光,美得令人炫目。有些鷹馬蜷臥著、有些側躺著,看起來就像普通的馬兒在打盹。甚至還有一隻未長大的小鷹馬,在父母的羽翼下沉睡。 兩人躲在灌木叢後,笨獾自豪地看著那些帥氣的大傢伙,牠們才來這裡幾個星期,她可是最先發現的呢!轉頭發現卡珊卓也興致盎然地盯著踱步的鷹馬看。 「很漂亮吧?」笨獾在卡珊卓耳旁低語。 「還可以。」卡珊卓好像能理解為何笨獾會如此喜愛這些動物了,牠們銳利的喙緣閃著鋼鐵般的光芒,在冷光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美麗而冷酷,全身都罩著卡珊卓嚮往的強大氣場。 笨獾做了個手勢讓卡珊卓在原地等著,卡珊卓甚至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笨獾躡手躡腳地接近鷹馬群。 就算是對奇獸沒什麼好感的卡珊卓,也在她們的課本上讀過大量關於鷹馬如何危險的警告——「鷹馬可被馴服,但只應該由訓練有素的巫師去嘗試」,她很確定,無論笨獾再怎麼天賦異稟,一個四年級的學生絕對稱不上是訓練有素的巫師!她在心裡罵了笨獾一頓,拿出口袋裡的魔杖緊握著。 只見鷹馬們只是警戒地盯著笨獾,不久後多數的鷹馬都對她失去興趣,似乎習慣了這位客人的來訪,只是各做各的事。笨獾走到一隻墨黑色的鷹馬前,稍微鞠躬後那隻鷹馬就親暱地貼近,笨獾輕鬆地將牠帶到卡珊卓附近。 卡珊卓走出藏身的灌木叢,那隻鷹馬立刻豎直羽毛、用那明亮的橘黃色眼睛瞪著她看。卡珊卓想起那隻在奇獸飼育學上試圖攻擊她的鷹馬……她也馬上舉起魔杖對著牠。 「嘿,冷靜!」笨獾同時對著兩邊說道。「好乖好乖喔……卡珊卓,妳還記得要怎麼做吧?」 卡珊卓頓了頓,咬牙切齒地說:「妳要我對牠鞠躬?」 「拜託卡珊卓,這只是一個過程,妳看看她這麼美,稍微鞠躬一下是可以接受的吧?是吧?」笨獾伸手環抱著鷹馬的脖子,臉頰貼著她溫熱的脖頸,表現親暱的同時也預防牠突然暴衝傷人,「再說了,妳知道要是不鞠躬會發生什麼事的對吧?」 她回過頭,熱情的眼神閃著微光,看得卡珊卓耳後一熱。 卡珊卓抿抿唇,不甚甘願、僵硬地微微彎下腰。那鷹馬稍微平靜下來,眼睛仍直直地盯著卡珊卓。 「還不夠喔,大小姐。」 卡珊卓嘖了一聲,勉強地又將腰彎了彎,鷹馬終於低下驕傲的頭,稍微往前踏了一步。笨獾咧著嘴點點頭,她伸出手指,輕輕地撫摸閃著月光的黑色羽毛,指間彷彿也能沾上一些溫柔。 她以前怎麼都沒發現鷹馬的羽毛這麼好看呢?卡珊卓不禁在心底納悶。 鷹馬安分了一會,似乎是看卡珊卓沒甚麼威脅性,便像親近笨獾那般往卡珊卓身上蹭了蹭。卡珊卓被牠的大頭推得踉蹌了一下,充滿野生氣息的羽毛用力蹭上她乾淨精緻的外套,卡珊卓怒目以對,卻不敢出聲喝斥。 這樣有趣的場面換得笨獾笑眼彎彎,「她很親人,不是嗎?」 「是很粗魯才對。」卡珊卓退開一步,嫌棄地拍拍外套。沒想到鷹馬打定主意要找她麻煩似地,又伸長脖子,用喙緣在她肩上碰了幾下。 牠的鷹嘴看起來簡直像刀片一樣鋒利,卡珊卓嚇了一跳,伸手想將鷹馬的喙拍開。 「沒關係。」笨獾迅速地抓住卡珊卓的手,另一手托著鷹馬的喙,「她不是故意的,聽我的好嗎?」 那般溫柔到幾乎能溺人的眼神落在卡珊卓身上,一下卸了喚作沃雷小姐的殼。她一愣一愣地任由笨獾牽著她的手,輕輕地從鷹馬的下巴順到脖子上,笨獾的手同鷹馬都是溫暖的,她的手掌被夾在中間被摀得熾熱。鷹馬滿意地振振羽毛,碰地倒在地上打了個滾。 「我想她喜歡妳。」笨獾看著鷹馬滿足地咯咯笑,「妳們好像呀……別罵我,我不是說妳像動物喔!只是妳的頭髮跟她的羽毛都會閃閃發光,妳知道這件事嗎?」 她彎起的眼角仍有月光流溢,那片光在卡珊卓的金髮上滑動,「好漂亮呀!」 卡珊卓只是盯著她的眼睛,表情冷淡莫測。她困惑地問:「怎麼了?不喜歡嗎?」 卡珊卓回過神,馬上掙開笨獾的手。她低聲回答:「唔,還可以。」 「至少比跟阿奇柏德跳舞好玩吧?」 「妳怎麼知道……」卡珊卓皺起眉頭,「嘿,妳在看我?」 「我只是有看到妳。」笨獾一邊辯解、一邊納悶著——她明明就沒有做錯什麼事,幹嘛心虛? 「那妳怎麼知道我的舞伴叫阿奇柏德?」 「羅賓告訴我的。」笨獾解釋,「他們都是葛來分多的嘛。」 友善的笨獾交友廣泛,但可不是會對勝負心強的雄獅感興趣的人。卡珊卓嗅到一絲酸味,她勾勾嘴角,「妳覺得那個阿奇柏德怎樣?」 「怎樣?」笨獾稍顯大聲地說,惹得鷹馬好奇地看著,「什麼叫怎樣?我是說,對他似乎在決鬥上很厲害,而且人也長得挺帥的。我覺得、我覺得……他大概是個不錯的人吧?」 「喔?妳很了解他。」笨獾激烈的反應更加惹起卡珊卓的興趣。 「都是羅賓說的。」笨獾眨眨眼,又恢復了平時的冷靜,「而且妳很少下場跳舞不是嗎?我只是有些好奇。」 卡珊卓踏到笨獾身前,髮香若隱若現地在笨獾鼻尖試探,她屏住呼吸,想後退一步,斗篷領口卻被卡珊卓捉住,逃也不得。翠綠的眼睛蒙上一層曖昧迷離的霧,迎上笨獾茫然的視線,卡珊卓以氣音輕問,一字一句都像在撓人心窩,「那妳怎麼不自己來邀我?」 「妳應該去邀她跳舞!」 稍早的舞會上,笨獾本來正在出神,被羅賓的大嗓門從身後嚇了一跳。 「誰?卡珊卓?別說笑了哈哈哈。」 「我可都還沒有說是誰呢。」羅賓不懷好意地笑著,勾上她的肩膀說:「少裝了,快去吧!」 笨獾垂下眼簾,笑笑地將羅賓的鼓吹紛紛否認。 「妳真奇怪,怎麼愈長大愈膽小了?」羅賓搖搖頭,她記得笨獾前幾年常常跟卡珊卓跳舞的,而卡珊卓又是出了名的喜歡給人難堪,照她看來這不就是默認了嗎?這傢伙還矯情什麼呢? 「我根本就沒有特別想跟她跳舞好嗎?」笨獾苦笑著。 「是啦是啦,隨便妳怎麼說。」 為甚麼羅賓要一直鼓勵我去邀舞?為甚麼我總是在在意卡珊卓?此時此刻,過往被笨獾忽視的問題不合時宜地,紛紛在她腦袋裡跳出來。像是涓流匯入河川、細雨落於水庫,一下子開閘了,洪水滾滾將她的思緒攪亂。 然而這些令人煩心的問題,都無法幫助她壓抑想親吻眼前這位美麗女巫的衝動。她纂了纂拳頭,將驚人的荒唐捏緊,她一面聽著心跳如雷響,一面為自己有這種想法感到不可思議。 她怎麼可以……哎呀,這太羞恥了!她好不容易才跟卡珊卓當上朋友,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呢?卡珊卓要是知道了該有多生氣! 笨獾愣了好一陣子都答不上來,卡珊卓沒催她,貼在她身前仔細地讀著她的眼睛。親眼看著笨獾的神情從震驚到慌亂,變化一閃即逝,最終歸於平靜。 動人的光不知何時不見了,卡珊卓詫異地脫口而出:「妳在想什麼?」 笨獾突然輕鬆地笑出來,「我……在想妳該不會是想跟我跳舞吧?」 「少自以為是了。」卡珊卓惱怒地推了笨獾肩頭,暗自鬆了口氣。 「我想也是。」笨獾平靜地說,自顧自轉身,「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笨獾沒有忘記要向鷹馬擁別,帶著一身野氣與夜色踏上歸途。她還是牽起卡珊卓的指尖——為了避免大小姐迷失在森林中,除此之外別無他想。 眼神、言語……她一如既往的溫柔平和、恬淡如水,黯淡的眼眸卻總看向黑夜裡——只因畏懼寶石的光芒,直直地、緩慢地投入深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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