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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ristmas dates】


　　今年冬日似乎比過往來得寒涼，早早便下了初雪，陸續連綿至一年終末，不覺之間，積著雪絮的街樹已然掛滿暖彩交織的燈串，閃爍於即將到來的聖誕前夕。

　　放著暖氣的室內，男人放下蒸著白霧的馬克杯，勾開悶熱的高領毛衣領口半晌，又斷然鬆開手，重新投回電腦檢索當中，顯然正專注地思忖著什麼。

　　難得見著他認真的模樣，倚在沙發上的金髮青年調低了電視音量，關心地問道：「喔呀，還在處理美術館的展覽企劃嗎？」

　　「當然不是。」滿意地注視著甫下單結帳的禮品，大般若舒出一口氣，抬手伸展起僵硬的筋骨，「我做的可是更重要的、聖誕約會計畫啊！」

　　——這是他和山姥切長義交往後迎來的第一個冬天。

　　為了和戀人來一場值得記憶的約會，他早在幾個月前便開始安排，還特意提前結束了所有事務，只為最後能精心將規劃臻至完美。

　　聞言，小龍景光好奇地湊上前察看，而男子也不吝於分享，大方地開起文件檔案供對方檢視，一面滔滔不絕地介紹著選擇的初衷與原因，直當滾輪滑至尾頁的夜晚行程後，大般若才頓止嗓音，乾咳一聲，閃避起青年嫌棄的目光，「咳，就是這樣，你覺得如何？」

　　「……說實話，」不以為然地挑眉，小龍姑且不論結尾的酒店安排，直觀地給予了感想：「才交往不到一年而已，你這樣會不會太沉重了？」

　　沉重？

　　從未意識到這點，大般若愣然聽完青年一連串分析，本試圖為苦心已久的計畫挽言幾句，卻被最後一道問題徹底擊沉：「——雖然驚喜感是不錯，但是你確認過長義君當天能不能給你這樣安排了嗎？」

　　「……」

　　見男人心照不宣地撇開視線，小龍不敢置信地問道：「不是吧，你是傻子嗎？」

　　「嘛……應該還來得及。」確認此刻應是戀人下班的時間，大般若深吸了一口氣，惴惴不安地撥出電話，寧靜致使緊張感渲染了整間屋室，連一旁的青年也不覺嚴陣以待，「喂，長義？」

　　電話那頭仍能聽見敲打鍵盤的聲響，從較為平直急促的嗓音來判斷，對方似乎還在工作當中，『怎麼了？有話快說。』

　　不妙的預感霎時增劇，大般若語氣蒼白地問道：「你聖誕節那天有空嗎？」

　　聽見疑似邀約的前提問話，長義微微瞪大眼，旋即打開日期檢視，開綻一瞬的期待霎時散化成灰。

　　『……那是平日，沒空。』

　　臨近年末，公務人員的工作簡直繁如羽絮，他不可能會為了私情做出特休這種事，且在處理完當日的業務以前，更不可能準時下班——他連時間的承諾都不敢給予。

　　敏銳地聽出對方的低落，大般若垂下眼簾，果斷關閉約會企劃的頁面，溫聲安撫道：「這樣啊，那麼假日可以的吧？剩下的等你下班再說，別讓自己太累了……對了，要不要我開車送你回家？」

　　不是聖誕節當天也無妨，那些綺麗的燈飾可不會節日一過就拆下，他們依然能夠襯著氛圍渡過約會。

　　相較於男子的爽快接受，彼端沉默半晌，回應的語氣顯聞地冷漠許多。

　　『不勞費心。』

　　通話就這麼俐落地被掛斷了。

　　拍過大般若的肩膀，看出情況不對的小龍憐憫道：「你被分……」

　　當即抓開他的手，大般若不悅地打斷晦氣的言詞：「喂喂，你可真失禮啊！」

　　雖然聖誕節當日特別排開了所有活動，但他定能找到其他事情做——何況還有其他親人在，倒不至於自己一個人過。

　　時居節日當週，除去取消原有的預約以外，已沒有機會再更改日期。望著手機的通話記錄，男子嘆了一口氣，可惜的視線轉而投向凝霜的窗外，城市的光亮似乎就這麼隔絕在落雪之間，閃爍的燈光亦幽微起來。

　　彼端，銀髮青年終於自椅位上起身，披上大衣，繞過深藍色的圍巾，離去的準備皆已就緒，然而垂斂的目光猶停滯在記滿公務的行事曆上，心思不明。


　　時間飛快地抵達聖誕節當日，出乎大般若意料之外，今年的家人們竟各有安排，不僅燭台切和小龍要與戀人渡過，就連謙信也應了他人邀約，不會待在家裡。


　　「居然連你也要約會……這世代的孩子都這麼早熟嗎？」打擊地跪在男孩面前，本以為至少還能跟晚輩吃頓晚餐的大般若沉痛地問道。

　　看著眼前長輩落魄的模樣，謙信慌張地搖頭澄清：「不、不是約會啦，是同學邀請我一起慶祝而已，還是、還是大般若叔叔也一起來呢？我會跟他們說一聲的……」

　　「別邀他去那樣的場合啊，謙信，跟同齡人玩耍的時候沒有大人在最好喔。」即時制止了幼弟的同情，小龍看不過眼地將男人從地上拽起，「你可以去小豆的甜點店幫忙啊，聖誕節肯定忙翻了吧。」

　　事到如今，似乎也別無選擇了。

　　感覺自己被世界所遺棄，大般若悲傷地給兄弟通了電話，當即得到熱烈的歡迎。

　　『啊啊，幫大忙了！負責裝扮的臨時工忽然聯絡不上，我還正愁不知道怎麼辦呢……那套衣服一定會很適合你的，大般若。』

　　聞言，他的精神登時被好奇心提振些許，「喔呀，適合我的裝扮？」

　　『是啊，每年都很受好評喔，你能現在過來幫忙嗎？』

　　瀟灑地披上大衣，大般若自信地頷首，「當然。」


　　聖誕的夜幕不覺低垂下來，卻遠在公務處的玻璃窗外。

　　趕在下班前夕結束了最後一份公文，山姥切長義謹慎地確認過沒有缺漏處理的文件以後，便快速地跑過流程繳交出去，終於獲得了準時下班的許可。

　　「等等還有約會？」並未漏看青年連日以來的加班與努力，上司八卦地問道。

　　「也許吧。」收拾物品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長義甚至不想浪費時間穿上禦寒衣物，簡單地向同事們道別後，便提著物品離開辦公室，率先選擇撥通了戀人的電話號碼。

　　雖然已經過了晚餐時段，但時間還不算太晚，也許大般若還有空閒，也許……

　　推開大樓的玻璃門，青年似像沒有感受到襲面而來的寒風，僅是關注著電話裡頭的通話聲，迫不及待地趕往車站的方向，然而，隨著分秒的流逝，他的步伐逐漸緩慢下來，最終佇步在轉接的語音當中。

　　吐出凝成白霧的喘息，山姥切長義掛斷了電話，沉默地將保暖的大衣穿妥。

　　直待此刻，他才深刻體察到夜晚的冰寒刺骨。


　　也許是因為聖誕的誕辰意味，人們總喜歡隆重正餐之餘，再買一份精緻的蛋糕以表慶賀——因此，時逢節慶，甜點店總是熱絡非常。

　　牽緊母親的手，瞪著大眼的孩子驚喜地指認了街邊的人影：「媽媽、那裡有聖誕老公公！」

　　「好好好，聖誕老人……」對孩子的大驚小怪習以為常，婦人平淡地隨之望去，果不其然瞧見了包裹著厚重紅衣的扮演者，高挑的身形使其在人潮中分外矚目，她忍不住多瞧幾秒，湊巧目睹了對方轉身的瞬間。

　　蓬軟得如同鬃毛的大捲鬍髮幾乎遮罩了大半面容，卻依然擋不住眉眼的俊雅，似乎是發現了她的注視，聖誕老人立時回以倜儻的笑顏，摘下鮮紅的帽子微微致意。

　　縱然紳士的舉措與發福的老人扮相極其違和，婦人依然倒抽了一口氣，心動地帶著孩子朝甜點店走去，「我們……再買一顆蛋糕回家吃好不好？」

　　「好——」

　　成功替店內帶入更多客潮，大般若接著又親切地彎身，向路過的孩童道了聲聖誕快樂。

　　最初看見這身裝束時，他曾表露出一瞬錯愕，卻並不意外喜愛孩童的兄弟會做出這種選擇，以圓潤為設計理念的棉花填充衣裝猶如大型的紅衣玩偶，更添親和可愛的魅力……誠如小豆所說的『好評如潮』。

　　而這樣的平易近人，在長船男士的字典裡並不會被稱作不帥氣，大般若也很快就適應了這樣的扮裝，畢竟平時的他並不怎麼受孩童親近，今天可說是相當特別的體驗了——總歸而言，這將會是個值得回憶的愉快經歷。

　　行道樹的燈飾閃爍著燦爛的輝光，映照著人們浸染幸福的笑臉，歡聲笑語與不知何方播放的聖誕歌交織在一塊，這股熙來攘往的熱絡幾乎驅盡了嚴冬的寒冷。

　　默然觀望著街道的景象，大般若似是想起什麼，僅僅出神片刻，便垂眼斂下飄遠的思緒，將心力投回打拼甜點店的業績上，亦是此時，帶有笑意的嗓音驀然響起。

　　「還真是孤單的樣子呢，聖誕老人。」

　　愣然抬起眼睫，男人笨重地轉過身，念想的身影竟真實地映入眼簾，他的青年一如既往地優雅自若，只剩略顯潮紅的面頰以及沉長的呼息昭示著對方經歷過一段奔跑，「怎麼了？這麼看著我。」

　　——簡直得以媲美不期而遇的狂喜。

　　洶湧的情緒幾欲溢出嗓眼，大般若卻不願坦露自己無所適從的慌張，他生澀地壓抑下來，一時間連調侃的衡量用度都抓不準確：「這可真讓人意外啊，長義，為了和我見面，你竟然選擇翹班嗎？」

　　沒想到男子會問出這種輕佻的話語，被說中部分真相的長義彆扭地反駁道：「少自作多情了，這是正常下班時間！還有，我可不是來和你見面的……只是、順路來買蛋糕而已。」

　　說到後面，青年似乎也對謊言的拙劣有所認知，聲音逐漸失去底氣，本以為善於察言觀色的戀人會就此打住，沒想到對方卻輕笑著戳穿了他的說詞：「喔呀，我可記得你不喜歡吃甜食啊？」

　　察覺到脖頸漫上燥熱，長義反而拉高圍巾，一向銳利的寶藍眸子羞赧地撇往旁側，他低聲說道：「……你不是挺喜歡的嗎。」

　　壓抑的喜悅轉而衝擊了心臟，大般若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摀住不再從容的神情，顯然忘卻自己還有鬍子擋著，心律喧囂的沉默並未持續太久，很快便被甜點店員工叨擾其中，正好解救了僵持的場面，「——長光先生！蛋糕賣完了，店長說可以不用繼續宣傳，您要不要算鐘點下班了呢？」

　　稍微冷靜了下來，男人終於梳理好此刻的心緒，交談幾句將員工送回店內以後，毫不避諱旁人的矚目，闊步邁向仍看著別處的青年，放任著衝動將不坦率的戀人抱了滿懷，「聖誕快樂，長義。」

　　「……！」整身驀然埋進蓬軟的棉衣內，長義驚嚇地瞪大眼，規矩地回以祝賀：「聖誕快樂……」

　　等待片刻，他困惑地瞧向沒有其他作為的聖誕老人，只見對方似乎亟欲俯首吻落，隔著一副茂密的白鬍子卻怎麼都不好行動，見狀，青年忍不住低笑出聲，「你到底在做什麼？」

　　有些懊惱地鬆開戀人，大般若只得暫時放棄親吻慾望，「等我一下，我換個衣服就……」

　　不等對方說完，長義率先撫開假鬍鬚，強勢地扯過毛絨的領口，側頭吻上尚未反應過來的戀人。

　　——也許大般若對節日慶祝的態度相當豁達，但他並非如此。

　　「媽媽、媽媽！那個大哥哥在勒索聖誕老人！」

　　「噓，不要亂看！」

　　他無法那麼輕易就放棄過節的可能，是以全力地與繁重的工作展開拼搏，並四處向親友探尋大般若的所在，最終，從小龍景光那裡得知了男人正在甜點店內幫忙工作。

　　於是，他就急促地趕了過來。

　　在慾望騰升以前，壓覆的薄唇眷戀地移了開來，長義推離柔軟的懷抱，低聲要求道：「處理好就出來，把今天剩下的時間都給我，大般若。」

　　「啊……」明白戀人約會的意圖，大般若不禁想起逕自取消掉所有規劃的過程，登時對毫無安排的現況感到愧疚，「抱歉，我把預約的夜景餐廳退掉了。」

　　對此，青年顯得毫不介意，「找個小攤買點吃的就好，街景也挺不錯的。」

　　「……電影的門票也是，我記得你說過想看的。」

　　「租其他電影看也沒關係。」

　　「情趣酒店的房間也——」

　　「別用聖誕老人的裝扮說出這種下流話！」惱羞地制止了大般若的問題發言，長義緊張地確認周遭沒有孩童鄰近以後，怒瞪了似笑非笑的男人一眼，「你想在監獄渡過聖誕節嗎？」

　　「我認為你在小孩面前強吻聖誕老人也不是很好的示範……啊哈哈，別生氣嘛。」在戀人徹底沉下臉之前，大般若識相地打住玩笑，溫聲允諾道：「我進去換個衣服就出來，接下來的時間都是你的，長義。」

　　——無論何種行程的約會都好。

　　婉拒了兄弟結算的鐘點費用，男人慎重打理好日常衣裝，闊步離開熱絡非常的甜點店，向燈樹下靜待的戀人伸出了手。

　　畢竟，在這樣歡快的節慶氛圍裡，他——他們、僅是想將彼此沐浴著聖誕燈光的笑靨印入腦海裡罷了。

　　「其實去我家也可以的。」牽緊交握的手掌，長義冷不防地說道。

　　沒能對上青年的話題，剛買完熱紅酒的大般若困惑地挑眉，直到長義再度別過面龐後，男人才在燒紅的耳梢上恍悟了他的意指。

　　「那我們能不能現在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