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觴淵-七夕


浪辰台。

曾經不想接近之地，卻不知不覺就來到。
一定是浪辰台離宮中太近，近到一個恍神走岔路就會經過。
也不知道父王選此地重建那條鮫人的府邸，到底什麼心思。

心有煩惱的北冥觴只想趕快離開此地。卻聽一聲咿呀，門開了。

頭戴高冠，手捧如意，一身如水的藍白色官袍，如此的身影他以前一見嫌惡。

面對雁王的挑撥算計，此人以性命互他周全，還將過往的惡言相向視若浮雲。

不過是受命於王，才教導這紈褲太子，他心中想必也很多不願，何必付出這麼多？

何必呢？

「太子殿下？」欲星移眼中驚詫。

在飛淵的勸說下與他道歉，他卻表現的雲淡風輕。
這要北冥觴如何應對。

「……師相。」他應道。

「未知太子殿下前來，有失遠迎，還望殿下見諒。」

高貴的師相朝他欠身，並側過身子請他進入。

北冥觴本想藉口離開，卻一時找不到理由，只能乾回一聲無妨。

透明的屋頂落下微光，廳堂晶瑩剔透。

雖為師相府邸，但墨家和欲星移的個人作風，少見隨侍之人。

欲星移引他入座，然後取來小爐，執壺煮茶。

「殿下何事心憂？」

「你平常也是這樣探問父王的嗎？」

北冥觴說完便有些後悔，已經下定決心要與師相好好相處，但不知怎麼還是吐出難聽的言詞。

「臣惶恐，不敢冒昧臆測君心。」

欲星移又道了歉。北冥觴總是分不清楚欲星移的話語是否誠心，抑或只是身為臣的表面說詞。

「只是太子殿下神情不若以往，似有煩惱，臣希望能可為殿下分憂。」
茶香隨著欲星移的動作飄散而出，他雙手承上八分滿的陶杯。
「若殿下不便說明，那也請您一品臣的手藝。」

北冥觴有些不自在的接過杯子，小抿一口。
他對茶還未有太深入的了解，但皇家的教育仍是讓他對茶有基本的認識。
茶湯色澤不深，只染上淺淺的青綠，味道略帶花香卻不濃烈。
浮躁的心似乎因茶而寧靜些許。

「……也沒有什麼不可說的。」北冥殤低頭捧著溫熱的茶杯，嘗試開口。
「還有十日便是七夕，本太子想……想為飛淵姑娘準備禮物。」

北冥觴微微抬頭，觀察著欲星移的神情。
這小情小愛想必入不了高貴師相的耳，也許會覺得無趣，也許覺得可笑吧！可笑未來國家的繼承人竟不是思考國家大事，而是在煩惱這些。

但眼前的欲星移只是靜靜地、專心地聽他說話，沒有一絲輕蔑和不耐。

北冥觴略有了底氣，鎮定心神繼續說道。

「方才與華弟、縝弟和異弟討論過，還是沒有頭緒。」

「三位殿下有何提案？」

「華弟說，送她金銀珠寶、奇珍異石，海境不乏珍稀寶石，定有能得飛淵姑娘喜愛的；縝弟說浪漫之事他不懂，但若能寫詩一篇明表心意，應當是一件美事。」

「京王殿下心性質樸，珍寶作為禮物是最直觀的聯想；鋒王殿下久經沙場，能想到以文字傳情，想是極力為太子殿下思考。」

北冥觴聽著有些想笑，這二個弟弟什麼模樣誰不知道，欲星移卻能將話語發揮至此。

他忍不住調侃：「你是在暗指華弟愚蠢、縝弟魯莽嗎？」

「臣怎敢評議諸位殿下。卻不知霄王殿下有何建議？」

一句怎敢就把責任撇清。北冥觴如此想著，但仍繼續說道。
「異弟贊同華弟的想法，但大量珍寶可能讓身為劍宗千金的飛淵姑娘鄙夷。不若選擇一項最能表示心意的寶物，例如……」

北冥觴看著欲星移，話聲驟止。

「例如什麼？」

北冥觴張著口卻沒發聲，停了些許才呢喃一聲。

「……珍珠。」

那是人世的稱呼，在海境有另外一個名稱。

——鮫人淚。

北冥殤又開始惱自己為何不隨便糊弄就好，這下使得對話又尷尬起來。他觀察著對方，果然欲星移面露難色。

「臣……現在可哭不出來。」

「不、不是，這不是我來找你的原因。」北冥觴慌張揮手。

「殿下請冷靜，臣沒有怪罪殿下的意思。」欲星移只是淡然一笑，為他添茶。

師相的脾氣一貫的好。也許因為北冥觴過往的舉動，在他眼裡都不過是鬧劇，稱不上什麼得罪。

但鮫人淚應當是鮫人一族的禁詞，畢竟不會有任何人想把有關軟弱的事物展示在人前。欲星移卻只露出苦笑。

那個不可一世的高傲師相，可能只是北冥觴實在太少機會與他相處，又受夢虯孫影響之下，所產生的印象。

其實他……是個還不錯的人？

「那太子殿下可有要採納幾位殿下的提議？」欲星移問道。

「師相，如果是你，會怎麼做？」

「臣有幸受王賞識，諸事奉獻，只求海境清平。除了兒時曾對一女子動心，目前還未有心儀之人。」

「你有喜歡過人？」

欲星移一向深居簡出，除了偶爾因公前往中原，少見他離開浪辰台。別說什麼風流韻事，連一點八卦都不曾聽聞。
如此之人竟然也有常人般的心思。

欲星移輕輕一嘆：「不過年少一時動念，說不上喜歡。」

「那出海境遊歷時，沒有遇到讓你印象深刻的人嗎？」

「有。」欲星移眼眸低垂，細長而飛揚的睫毛半掩神色。
「不過天命難為，我跟他注定不會有結果。所以，便連開始也沒有。」

北冥觴覺得自己愈來愈不會聊天，跟飛淵是滿腦子念想卻說不出話，面對欲星移時一次又一次把話題聊死。

「原來太子殿下對臣的過往如此好奇。」

欲星移適時接話，北冥觴卻對自己挖別人八卦的心態起了愧疚。
「如果你不想，也可以不說……」

欲星移輕輕搖頭：「只是感到意外。」

他飲下一口茶，回到正題：「臣認為，只要心中有情，無論太子殿下準備什麼禮物，飛淵姑娘都會開心。」

「真的嗎？」

「嗯。」

北冥觴的雙眼瞬間綻放光芒：「那本太子想先回去準備了，請。」

北冥殤說著便起身要走。
欲星移與他一同起身，躬身道：「臣恭送殿下。」

步至門口，北冥觴停下腳步。

「師相。」

「臣在。」

「其實與華弟他們道別後，本太子是一時恍神才走到浪辰台。」

「即使殿下是無心來到此地，臣也很高興能為殿下分憂。如果太子殿下日後仍有興致，臣願沏茶恭候。」

「好！」

欲星移立在門邊目送太子遠去。

而後輕笑一聲，反身入室。

他準備收拾茶具，再喚來下人清洗。卻見本該在宮內的鱗王，不知何時靠在在桌邊，還逕自喝起了茶。

「觴兒什麼時後跟師相那麼好了。」

「唉，王啊——」

在欲星移看來，北冥封宇語氣感慨，那眼神卻似是在怨嘆。

他一理袖袍，從容入座。

「這樣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