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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品婷？」
門前纖瘦的背影回過身來看我，臉上堆出難掩焦慮的生疏微笑。
「好久不見，孟權。」
她的聲音也因為歲月而嘶啞了，唯有輕柔如羽的語調留存下來。

我猶豫著該不該請她進去坐坐，她卻在我出言邀約之前開口了。
「抱歉，我想不到別的辦法，只好來找你。」
我什麼都還沒反應過來，她就自顧自地往下說：「鄰居和共同親友都聯繫了，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已經四天了，我說要報警，沐心卻攔著我，說我們沒有結婚，警方要是問起和失蹤者的關係，事情只會越扯越複雜而已。」
我的心陡然一沉。
對啊，當然是說高卓賢，不然呢？

「你知道的吧？他現在在哪裡？」
「品婷，我不……」
「是為了報復我之前對你做的事情，你才把他囚禁起來了吧？才逼著他寫出那張紙條的吧？」品婷向我走近，眼眶漾出流轉的淚光。
「什麼……」
「拜託你了，把他還給我吧，你開出的條件我都會聽的，但我不能失去他，不能失去他……」她聲調平板而空洞地重複著同樣的句子，雙手揪著我的袖子，就像溺水者死命抓緊眼前的浮木一樣。
我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好陌生。
好可怕。

在我被步步進逼的品婷困在走廊邊緣動彈不得之際，韋洛從電梯裡走出來，一個箭步將品婷拉開，語氣過分開朗地說道：「邱阿姨！原來妳在這裡！」
鬆一口氣之餘，我也注意到韋洛滿頭大汗的樣子看起來分外狼狽。
「韋洛……」品婷茫然地望著他，似乎總算從剛剛著魔的狀態回過神來。
「沐心到處在找妳呢，我們回家去吧！」韋洛一邊用哄騙的口氣將品婷帶往電梯，一邊看著我搖搖頭，示意我不要追問。

過沒多久，我就接到他的電話。
「我已經把邱阿姨送回家了，沒事吧？」
「我是沒有……但是她──」
韋洛嘆口氣後解釋：「就像你看到那樣，高卓賢失蹤以後，她一直心神不寧的。」
「都這麼多天了，高卓賢到底能跑去哪裡？」
韋洛一瞬間似乎有點欲言又止，「……你有從沐心那邊聽說吧？」
「他只有說夏娃那邊也沒消息。」
「就是那樣。」
韋洛又嘮叨了幾句好好照顧自己、記得按時交稿的老話之後，就匆匆掛斷電話。
早日能找到人就好了呢。
我在心中暗自祈禱。


02
「哥哥！我們去買這家好不好！」放學的時候，妹妹秀出手機螢幕上的店家粉絲專頁給我看，「朋友說超好吃的！」
那是一間名叫「木可木可」的軟法專賣店，由一對柯姓姊弟經營，宣稱有超過23種口味的軟法麵包，全台僅此一家，絕無分號。
查了地圖之後，我們發現從回家路上繞過去不算太遠，便傳訊息跟爸爸說會晚點回去。前往木可木可軟法專賣店的路上，妹妹聊著今天在學校聽來的大小趣事，內容從教室走廊有燕子築巢，到副校長其實戴著假髮等等包羅萬象。我有些心不在焉地聽著，滿腦子盤旋著爸媽昨晚在妹妹入睡以後找我談的事。

「下學期開始，你有興趣到周先生家寄宿嗎？」
媽媽劈頭便這麼說，我完全搞不清楚前因後果。
為什麼我要去周先生家住？從那裡通勤也沒有比較近啊？
然而媽媽沒有黃先生那樣的讀心能力，只是滔滔不絕地繼續說明：「你可以想像成住宿，大部分時候住在那邊，想家的時候隨時可以回來，當然水電和住宿費都會按月給周先生，我前幾天已經當面和周先生談過了，他也說你願意的話就沒問題。」
「為什麼──」剛想將一直盤踞在心裡的疑惑說出口，我突然就意會過來了。
去周先生家長住，等於不用再分擔快餐店的工作，如此一來，就不須承擔黑道及恐怖份子騷擾的危險，而我也不用再變裝，能夠坦蕩蕩地面對同學，專注於學業和嶄新的生活。
「哥哥是好孩子，一直都work hard，too hard。」爸爸摸摸我的頭，難得沒有嘻皮笑臉地對我說：「我們希望你happier。」
「考慮看看吧，如果覺得下學期開始太倉促的話，大學以後再說也不遲。」媽媽則是一如往常板著臉總結。
但是我──我想怎麼做？
我一直都順應著現實，聽從規矩和社會秩序去做事。
要不是家裡經營著無名快餐店，我也想要邀朋友到家裡玩，也想下課參加社團或跟三五好友上哪裡鬼混──爸爸和媽媽好像是這麼認為的。但是我──

「哥哥，哥──哥──」妹妹像倉鼠一樣鼓著臉頰湊近我，非常不滿的呼喚聲成功讓我回過神來。
我才發現我們早已走進木可木可店內，托盤上堆滿了各種妹妹想吃的口味。
「所以問你要吃什麼口味嘛！」妹妹很快就消氣了，興高采烈地向我介紹店裡招牌的綜合鮮果口味、朋友大推的堅果可可口味，還有最近為了搭上火熱的珍珠風潮所推出的珍珠奶茶口味。
我隨便挑了幾個托盤上還沒有的口味，想到之前一直想好好答謝周先生，就又多夾了一個綜合鮮果口味。
最後我們捧著小山般的托盤前去結帳，店員面不改色地向我們說明保存方式和賞味期限後，妹妹就迫不及待地拿出珍珠奶茶口味的來吃，像個大叔一樣嘶吼著「超好吃！」之餘，也沒忘記分我一口。
灑滿糖粉的軟法本體和夾心的鮮奶油都做成伯爵奶茶口味，連同彈牙的珍珠一起咬下去，真的就像在喝珍珠奶茶一樣，非常有趣。

「周先生如果也吃過這家店，一定會寫很長──很長──又很厲害的句子來形容！」
聽到妹妹說出口的想法和我不謀而合，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吃過晚餐就帶去給周先生嚐嚐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