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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與製作人】
李澤言視角｜我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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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生命中有個女孩，她并不像夏日的陽光那般耀眼，卻是溫暖得猶如冬季的太陽。
　　
　　我見過她身穿著單薄的白色連衣裙，在草地上轉著身子。裙擺隨著她的旋轉而擺動著弧度，她小小的雙手大大的張著，彷佛正與迎上她面的風嬉鬧著。
　　就好像連風兒都敗在她的手上，徐徐的風穿過她的髮絲，不長的褐髪揚在風中。
　　
　　我見過她豆大的淚在她稚嫩的臉頰上畫出一道道曲折的線，只因為我把她的沙堡弄散了。無論我再怎麼說著抱歉，再怎麼提出彌補的方案，她的眼淚卻還是沒停下。一直到我提出了甜點二字，她才漸漸收住了哭聲，淚眼朦朧的和我許下了約定。
　　
　　只要我想做，就沒有我做不到的事。
　　我當時是這麼想的。
　　
　　但是我卻沒做好。
　　我感受到躺在我臂懷中的女孩身體漸漸無力，她靠在我身上的重量漸漸加重，可我卻覺得和她一起躺在我懷裡的生命正逐漸失去重量。前一刻還在我身邊傻笑的女孩，此刻的雙眼卻緊閉著，我覺得我的心臟正在急速下墜。
　　
　　在那之後過了十七年。
　　我每一天都在問自己：如果當初我能夠及時閃開、如果當初我沒有讓她把我壓在身下、如果當初我能夠做出更好的判斷、如果當初我沒有眼睜睜的看她被帶走、如果當初我能夠好好地保護她……
　　
　　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沒有人能夠告訴我答案。
　　一直到了十七年後，我終於再一次找回了她。
　　
　　原來是你。
　　
　　沒有誰能夠再傷害你，而我也不會——再失去你第二次。
　　
　　我見過她在春裡露出的笑、見過她在夏裡放的煙火、見過她在秋裡的撿的楓葉、見過她在冬裡落下的淚。

　　我見過她嘴角沾著布丁的黑色糖漿對我傻笑著，看著她因我說的話而生氣得胡亂地抹開嘴角那抹甜。可她殊不知只是把面積抹得更大，我毫不掩飾的揚起了嘴角。拿起手帕替她把嘴角擦乾淨，卻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還見了她臉上的那抹紅。
　　
　　我見過她獨自一人在公司裡待到深夜，漆黑一片的大樓只有她那亮著一盞燈。她趴在滿是資料的辦公桌上，有些蒼白的臉被電腦熒幕的光染得失去色彩。她緊閉的雙眸下是這幾天熬出的烏青，眉頭深鎖著，嘴裡還喃喃著我聽不清話語。我把我的外套蓋她單薄的身上，拿起她手邊放著的數據資料。她動了一下，只是把外套覽得更緊，眉頭卻鬆了一些。深夜裡唯一亮著的一盞燈，裡面只有她均勻的呼吸聲，和我翻動紙張的聲音。
　　
　　我見過她在我家的舞蹈室裡一人翩翩起舞的樣子，步伐笨拙，肢體不協調。我在門外看著，在她終於注意到我之後答應了教她跳舞的請求，看著她展開笑顏握上了我的手。我一手握著她的手，一手攬在她的腰上，帶著她慢慢挪動腳步。
　　
　　知道了她想要練習跳舞的原因後，我承認這讓我的興致有些低落，畢竟這世界沒有免費的午餐。不過答應的事我還是會做到，看著她沒跳兩步就踩上我的腳的表情也不算吃虧。算了算時間讓她能夠回家為舞會做準備，但我最後還是給她撥了通電話。舞蹈不是一天就能夠學好的事情，讓她在丟人之前趕緊回家。
　　
　　……畢竟只是應酬的晚會，不跳也罷。
　　
　　可她還是固執的要去，也不知是不是被中午的情緒佔據了腦子，既定了她不會拒絕我的邀舞就往舞會趕了過去。就連我自己都不曉得自己啟動汽車引擎的原因，我已經來到了她所在的舞會上。看見她孤身一人站在晚會的一處，我向她開口。知道了她的舞伴沒來，我覺得我的心情好像仰起了幾個弧度，卻在聽見她說打算回家的時候把情緒染在聲音上。
　　
　　我見過她在飛機遇上氣流顛簸時慌亂的表情，她緊張的抓著我的手臂，慘白的臉上全寫著害怕。我不自覺的握上了她的手，輕輕的在她的手背上拍了兩下，嘴裡說著別怕，別怕。
　　
　　我見過她在因退潮的海水而熠熠發光的沙灘上留下的一步步腳印，還見過她幼稚的想要把我的雙腳埋進沙裡，卻把自己弄得滿臉沙。她拉著我在沙灘上堆出了一個沙堆，要我陪她一起給沙堆穿個隧道。隧道穿通了，她的手在裡面勾上我的，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眼裡全是星辰。那天的海面波光粼粼，沙灘上留下了兩對不同的腳印。
　　
　　我見過她失敗的樣子。眼淚一滴滴的從她下巴滑落，全滴在她緊握的拳上。她的唇緊抿著，就是不讓自己哭出聲。她和我說：「沒事，是我做得還不夠好，我不能哭。」我蹙著眉說她傻，說她確實仍有進步的空間。她終於哭出了聲，嘴上咧咧著「李澤言大壞人」，卻是撲進了我的懷裡。感受到了胸前的濕潤，我只是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說她笨。
　　
　　我見過她錯愕而欣喜得落淚的樣子，我記得她因我的話久久不能回神，只有眼眶中的淚越發擴散。直到我低聲問她回答，她才期期艾艾地說「我願意」。沒有絕對的自信的事情我不做，可我卻也忍不住害怕她的拒絕。我是激動的，我的心跳得飛快，就連當初為華銳拿下決定性的企劃時都沒有這般澎湃。
　　
　　我見過她遠遠的從紅地毯的另一端走向我，臉被白色的頭紗蓋著，靜靜的被父親牽著。伴奏樂應該已經響起了，我卻什麼聲音都沒聽見，好像就連來賓也都這麼消失不見。我看著父親牽著她的手向我走來，我似乎有那麼一瞬間愣了神，有那麼一瞬間忘了腳下。一直到父親把她的手重重的放在我的手裡，我才意識到我還在這裡，腳下踩著的是厚重的紅地毯。
　　
　　「我會讓她幸福的。」
　　
　　我看見頭紗下的她熱淚盈眶，正打算牽緊手裡的溫柔，她卻在我的錯愕之下甩開了我的手，哭著給了我父親一個大大的擁抱，哭著在我父親耳邊說了一遍又一遍的謝謝。謝謝他成就了一個這麼好的我，謝謝他成為了她的父親。好像就連我也要被她的感性傳染，我給了父親一個厚重的擁抱，在他耳邊說了句謝謝。
　　
　　我見過她在我身下漲紅著臉，腆然得連脖子都緋紅一片。我的雙手抵在她的耳邊，房裡安靜得只剩下我倆的呼吸聲，還有心跳。我的手掌輕輕的撫上她的臉頰，大拇指磨挲著她的眉，她的下眼瞼，還有她下唇的形狀。交換了彼此繁亂的呼吸，可以的話，我一點疼痛都不想讓她承受，甚至只要她把眉頭皺起一分我都可以停下。可她的眼神向我透露了她的決心和堅毅，我想她已經下定決心了。
　　保護從來不是一種束縛，我在過去曾和她這麼說過。
　　
　　我見過她在天還未亮完的睡顏，嘴角勾著也不曉得夢見了什麼。我把她往懷裡攔了幾分，貪戀著她身上沐浴香。關掉了她設定好早上五點的鬧鐘，在她額前留下了一個輕吻就下了床，準備本是她打算要做早餐的鬆餅。
　　
　　我見過她蹲在花海里的樣子，問她在幹什麼，她只是回答我是不是這樣就能和花融為一體了？我取笑她又說些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她也只是笑著站起了身，把我一起拉進了花叢裡。
　　花朵會凋謝，可是在我眼裡，她永遠不會。
　　
　　我見過她在火紅的楓樹之下伸出雙手，輕輕的接起一片正在落下的楓葉。她告訴我，在楓葉落下之前就接住楓葉的人會得到幸運，能親眼目睹楓葉成千成百落下的人可以在心底許下一個心願，在將來的某一天願望就會悄然實現。說著便把那片楓葉贈與我，說愿幸運永遠附加與我。
　　
　　我見過她在踏青時自豪的把她準備了一早上的食物從背包裡拿出來，我拆穿她說要是沒有我的幫忙我們大概現在才要出門。她賭氣的時候會作勢鼓起一邊的腮幫子，我笑著把章魚香腸遞到她的嘴邊。旁邊的草木郁郁蔥蔥，我牽著她的手踏在小徑上，小徑上全是暖陽穿過樹葉間隙的點點繁星。
　　
　　我見過她因為小動物而心痛慌張的模樣。她的淚從眼眶裡溢了出來，雙手全是小貓的鮮血，嘴裡不斷地對我重複著「該怎麼辦才好」。我定住了神，毫不猶豫的聯絡了專業人士請對方直接過來，免得輕易移動小貓反而加劇了它的傷勢。
　　
　　我見過她因為小貓逐漸痊愈而把快樂染在眉上的樣子，見過她支支吾吾的問著我能不能讓小貓也成為我們家的一份子。但在許久之後我卻也見了她因為生命的逝去而嚎啕大哭的樣子，而我卻只能摟著她，輕拍著她的背。
　　
　　我見過她在產房痛苦的留著汗的樣子。她平時總是揚著的眉此刻緊鎖著，抓著我的手除了用力還是用力。我恨不得能夠取代她，就算只是一秒也不想要讓她承受。但是她似乎一直以來都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勇敢，在嬰兒的哭聲下，她放鬆了身子，疲累的笑看我和孩子。
　　
　　我見過她因為孩子而逐漸變得穩重，似乎還是個笨蛋，但是在孩子面前，她仍有個母親的樣子。我不會忘記她在孩子第一次喊她媽媽的時候露出的表情，那是欣喜，還有更多的，叫幸福。
　　
　　我見過她因孩子出國留學而不捨的表情，我和她站在機場，目送了孩子逐漸步走向了大人。我摟著她的肩，告訴他我們的孩子一定可以的。
　　人總是要成長。
　　
　　我見過她因為家裡少了孩子的聲音而顯得落寞的神情，我晚上和她一起給孩子撥了通視訊電話，才知道她的表情轉換還能這麼快。神采飛舞的樣子好像就和從前相去不遠，一樣是個笨蛋。
　　
　　我見過她在接過媳婦敬的茶而露出的笑，她笑得如花似玉，彷佛既是不捨卻又放下了心。她在婚禮之後給了媳婦一個大大的擁抱，讓她多多包容，也謝謝她成為了我們的家人。我在一旁意思的點了點頭，說她就是這樣的人，不要被嚇到了。
　　
　　我見過與她的秋月春風，見過與她一同踏過的錦繡山河，見過與她一起度過的良辰美景。
　　
　　從她稚齒婑媠一直到白髮蒼蒼。

　　我們雙手交握著，現在是一個美好得不能再美好的早晨。細細的暖陽穿過她最喜歡的窗簾打在她的床沿上，她的手已不像年少時一樣纖柔，我的手也不像當時那麼分明有力。此刻的她已白髮蒼蒼，我卻又何嘗不是？我試圖緊緊牽著她，牽著我這一生的摯愛。
　　
　　……捨不得讓她離開。
　　
　　我從來沒有希望時間能夠過得這麼慢過。能暫停時間又有何用？能暫停時間卻不能阻止生命的流逝。我似乎有這麼一瞬間覺得無助，卻感受到手裡牽著的人緊緊的握了我一下。我看向她，只見她笑得猶如冬天的暖陽，猶如劃過漆黑夜空的流星。
　　
　　「一直一直以來都很謝謝你。」她再度牽動了嘴角，那副模樣和那時在那片花海之中的她完全一樣。「就算我不在了也不要難過，因為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
　　
　　我看進她的眼裡，彷佛看見當初那個在草地上迎著風旋轉的小女孩，白色的連衣裙正隨著她翩翩起舞。

　　她好像要把以後的話都說完似的，她輕輕地，一遍遍地說著。說著我們在一起的那些點點滴滴，說著我們在一起的那些好天良夜。
　　
　　我靜靜的聽著，細細的聽著。我沒有回話，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在說這些過往時眼裡的那些星辰，她從來都沒有變過——一直在我的世界裡閃爍著耀眼卻又溫和光芒。
　　
　　我看著她從對未來的滿懷憧憬到躊躇不前，再從猶豫不決到下定決心。
　　我很自豪。
　　
　　「時間會流逝，但是我對你的愛不會。」
　　我只記得這是我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感覺我的大腿上似乎滴上了什麼。
　　
　　她笑著，眼角滑過了一行淚，笑著。
　　她離開了人世。
　　
　　但是我知道，她會一直在我身邊。
　　——直到永遠。


　　
　　
ＦＩ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