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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且天涯


  打從有意識以來,米蘭達就深刻被教育著自己身為一名哈爾森應負擔的義務與能夠行駛的權力;尊貴的血脈代表著不只是力量,某種程度上也是無法抉擇的詛咒與枷鎖。

  她以為自己早就認知到這點,至少在她真正以加蘭女王的身分入境伊利西翁前是這麼以為的……這個以保持絕對中立的宗教國家對於迎接她的到來異常慎重,並且客氣疏離到讓米蘭達以為自己真的是第一次踏足於此。

  當然,她都可以忍,她明白伊利西翁的難處、知曉宗教與政治的角力、也知道各國都在等著看她這個新科女王的笑話;可即便如此,當看著以薩明明站在自己的面前,卻連與其說話都不行時……胸口那股難耐的灼燒感著實讓她在腦海裡動起征服這個國家的念頭。

  那甚至比漫長的儀式與空泛的政治交流還令她痛苦。

  「當然。」即使隨同出訪的還有各級官員,但最終依然需要女王來做政治上的總結。「我們對於塔菲特的政局動盪一直都維持著關注,並且隨時做好準備因應邊境的動亂。」她望著那名她沒見過的極樂鳥……也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的關係,她發覺自己對於極樂鳥的印象極度偏頗。「加蘭軍隨時準備回應德爾菲或極樂鳥的呼喚。」

  「女王陛下,這不是德爾菲或我等的意志。」那名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自稱麥莉烏達的少女笑起來時如同冬天時花期最末的芝柳,艷麗得連米蘭達都有些動搖。「塔菲特已在內戰邊緣.這只是我個人對於女王陛下的友善提醒罷了。」她歛起微笑,眼神中有著微微的輕視。「我從未質疑過加蘭對於邊境的謹慎,就像我未曾懷疑過女王陛下與伊利西翁的情誼。」她說,特地在最後一段加重了語氣。

  那怕米蘭達再笨,都聽得出她所謂的「伊利西翁的情誼」指的是自己與以薩的關係……即使他們並沒有婚姻,但在政治光譜中,一名女王與一名極樂鳥的子嗣也很容易被當成加強政治籌碼的手段。

  這就是她必須面對的,看著那雙清澈到令人難以直視的雙眼,米蘭達對於極樂鳥的本質終於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過往之所以沒有對以薩的身分產生違和感,是因為以薩從不會展現出麥莉烏達的態度。

  一種超越凡人、以神之使徒自居的高高在上……連歧視都不算,單純的「非我族類」的俯視角。

  身為女王,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視線;縱使極樂鳥們被嚴禁干涉各國內政,但所謂的絕對中立實際上便蘊含了某種影響力與威嚴。

  但她是誰?她是加蘭子嗣,是極寒之國淬鍊出的王者。

  她是以薩的米蘭達,一個生下極樂鳥子嗣的女王,怎麼可能如此簡單的影響?

  「伊利西翁確實待我不薄,當年修行時以薩大人給了我諸多方便;直至現在我們也依然保持良好的私交。」米蘭達輕笑的姿態從任何角度來看都稱得上完美,回應麥莉烏達的暗示時那不卑不亢的態度更是讓在場深諳政治的人士都暗暗讚嘆。「加蘭往後將以這樣的友善為基礎,希望與伊利西翁及諸位極樂鳥能一同延續過往的情誼。」

  這個回答顯然出乎麥莉烏達的意料,「很高興聽到這樣的回答。」她眨眨眼,隨即微微躬身,身旁一票修士修女等也跟著鞠躬。「關於塔菲特的話題我想我們已有共識了。」她說,態度雖然依然帶著高傲,至少沒有方才那樣帶著指控與嘲諷。「政治上的話題就先到這邊,女王陛下遠道而來,還容我等淺盡地主之誼……司達修士?」她擺擺手,一旁幾名修士立刻蜂擁而上,剩下的就是兩方官員的交流與沒什麼實質意義的扯皮。

  而這也是她在伊利西翁唯一打起精神的時刻,這個以彰顯德爾菲意志為己任的國家掌控著大陸上的各種消息……維持平衡對他們來說是工作更是手段;而對於加蘭來說,現在的塔菲特是個不定時炸彈,但即使邊境駐軍需要耗費極大資源,真派軍介入那混亂如泥沼的內戰實際上也只是自找苦吃。

  某種程度上,麥莉烏達跟她的交談可以簡化為「不要插手塔菲特的內戰」與「別想用跟以薩的關係來得到好處」如此簡單,可政治就是華麗的遮羞布與運籌帷幄的賭博,她自認自己在維護加蘭的利益上已經達到目的。

  剩下的就是待個兩三天,接受某個市長敷衍的頒發榮譽市民或跟某個自己聽都沒聽說過的城市締結姊妹城市類的外交行程……這幾日來的奔波與耗費心神的疲憊在她回到下榻的行館時一口氣爆發,若不是女僕長蓮娜神色怪異的遞來一封手寫信,她說不準會直接昏死過去。

  那封信的字跡如此熟悉,以薩的字總是極度方正,用力過猛的結局是讓字本身有種宛若刀刃般的蒼勁碎粒。「我散散步。」她起身,婉拒蓮娜想轉身拿起斗篷與呼喚衛兵的動作。「只是廊下而已,讓我一個人靜靜。」她搖搖頭,蓮娜雖然欲言又止,到底還是替她開了房門。

  雖不若加蘭的寒風,入冬的伊利西翁也帶著滲人的涼意;米蘭達身上穿著乍看華麗實質上毫無保暖效果的薄紗禮服,不自覺的打著哆嗦。

  明明離信上的時間還有半小時,明明跟昨日才與以薩分離……但回過神,她甚至連妝都糊了泰半,在行館華麗的水池上映出陌生的憔悴面容。

  「蓮娜?」她轉頭,想呼喚房門內待命的蓮娜,但下一秒一陣暖意將她的話給掩蓋,整個人猛地被帶入個強而有力的擁抱中。

  「來太早了。」以薩渾厚低沉的聲音從她頭上傳來,半後仰的姿勢讓只差十公分的兩人此刻的差距更加拉開。「怎麼只穿這樣呢?」

  「我比我想的還要想你。」對於以薩的關切,米蘭達只是直率的發表自己的感言,「真的,比我想的……」她摸了下自己的臉,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落下兩行淚水。「該死,這……」

  「抱歉。」以薩盡最大可能的抱緊她,「我聽說了,妳做的很好。」他邊說邊將手中的披風攏在米蘭達肩上,「真的,換成誰都不會做的比妳好。」

  「當然,我的政治首秀……我會給我自己一個滿分。」米蘭達雖然滴著淚水,但神情卻無比驕傲。「你呢?你怎麼這麼慢才來找我?」她胡亂抹著淚水,最後乾脆放棄的將臉埋進以薩的肩窩,任由那蒼白的修士袍被自己的眼淚與鼻涕汙染。「嘖,明明都好好的……」

  「塔菲特那邊的狀況一蹋糊塗,我臨時受托遊說芙兒朵拉的使節團。」以薩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米蘭達那如月光灑落的銀色白髮,「我也想妳。」他說,「這是我們第一次都在伊利西翁,對嗎?」

  「不算上修行的時候嗎?」米蘭達揉揉微紅的鼻頭,「對。」她伸出手捧著以薩的臉,「為什麼呢?明明之前都還好。為什麼這次特別想你?」她疑惑的說,研究的神情彷彿以薩是什麼珍稀動物。

  「我不知道。」以薩任由她捏著臉頰,順從的說道:「麥莉的事我聽說了,她在極樂鳥中比較……務實。」他嘆口氣,不知道怎麼彌補同僚的失禮。「極樂鳥也具有性格,每個人對人類的態度都不大一樣。」

  「人類。」米蘭達鬆開手的同時一臉嫌棄,「你不也是嗎?」她打了個呵欠,「至少我生了你的孩子。」

  「是啊,我是人類。」以薩搔搔頭,「至少我覺得是,但麥莉……」他看著邁開腿奔跑的米蘭達,頓時有些錯愕,「等等,米蘭達!」

  「抱歉啊,我只是個人類!」米蘭達的喊聲在空蕩的廊道間傳來若有似無的回聲,在月光不及的昏暗處,她躲在根柱子後頭喊道:「麥莉麥莉,她就是你待在伊利西翁的原因嗎?」

  雖然昏暗,但極樂鳥的天賦還是讓以薩一眼看出米蘭達躲在哪根廊柱後,他逕直走向米蘭達,在後者自以為躲好的狀況下伸出手抱住對方。

  「聽我說,我也特別想妳。」他一口含住米蘭達的耳珠,讓懷中不斷掙扎的女王頓時渾身發軟的安分下來。「這是第一次我待在伊利西翁卻難以認真工作……就因為妳也在這座城市。」他時不時啃著那朝思暮想的耳垂、手也在米蘭達胸前與臀部等地不斷上下其手,「該死……」

  米蘭達方才的眼淚一半是如以薩講的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放肆碰觸的痛苦、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麥莉烏達表現出的輕視確實某種程度上傷到她的自尊,現在聽到以薩這麼說,她的怒氣泰半轉為情慾與愛憐。「你在摸哪?」她說話的同時叼住以薩的唇,「我可是女王。」她瞪著以薩,「尊貴的極樂鳥大人要在神聖的伊利西翁玷汙加蘭女王嗎?。」雖然這麼說,但她的手卻緩緩往下按住以薩的私密處,半挑逗半警告的輕撫著。

  「如果不是五分鐘後我得跟沙德的傭兵頭子見面的話,我確實想這麼做。」聽到她半挖苦半挑逗的發言,以薩恨不得能夠從那些無趣的政治中抽身。「但我不能,塔菲特的內戰事關許多國家……加蘭也名列其中。」他有些痛苦的閉上眼,強迫自己推開渾身發熱的米蘭達。「抱歉。」

  「我明白。」米蘭達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物,有些哀傷的伸出手。「加蘭感謝你的奔走與奉獻。」她說,眼底噙滿淚水。「以薩修士。」

  「我的榮幸。」以薩伸出手,彷彿有種會被米蘭達的體溫灼傷的錯覺。「願加蘭與伊利西翁情誼永存。」他說,逼迫自己鬆開手。「女王陛下。」他點了個頭,匆匆消失在某個緊閉的門扉之後。而米蘭達則站在原地,看著自己什麼都留不住的手。

  只有肩膀上已經微涼的披肩,陪伴她接下來注定孤獨且繁忙的旅途。